那么多人艰苦卓绝的努力,英勇无畏的逆行,才有效控制了疫情。代价应使人珍视成果,而不是去抹杀它。
“封城”76天后,武汉的城门已经可进可出。
城门只是一个形容。近代化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以方便的交通在全世界拆除城市的城门,火车直接开进城市的中心,公路和飞行也在制服距离,我们今天看到的城市,都是没有城门的。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却使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紧急封闭起来,所有以“通”为目的的工具和设施被管制起来,充当了应急的城门关口。而这恰恰是在一个被称为九省通衢的城市。
在武汉,官方说法不叫“封城”,但无论“封城”还是“关闭出城通道”,都未能准确描述事情的全部。1月23日开始,武汉不只是关闭了这座城市与外界发生实体联系的全部通道,还包括后续而来的,城市里面的严格封控,人们只能呆在家里,很多人,几十天没有离开居室。
谁都知道武汉经历了什么,严重的新冠肺炎疫情在这座城市发生,人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感染和死亡在真实地发生,几乎每个人的社交圈子里都有着发热、咳嗽的病例。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值得珍视,在急迫的生命威胁面前,保全生命就是至上的价值,去谈论别的任何东西都属于奢侈。
在武汉之外看武汉是怎么回事,处身武汉亲历武汉又是怎么回事,两者并不完全一样。远观困苦与处身困苦,想象困苦与亲历困苦,虽然不好说绝然不同,但绝不能等同。远观与想象,基于“人同此心”,使人得以在他人的困苦面前发扬良善,但其实也可能夸大或缩小了真实的境况。处身其境,亲历其事,便是一个个日子,需求被打回到生存层面,欲望也相应地大大降低,于是困苦之中,在隐隐的恐惧之下,一天天的生活仍然能够感受到平静、坦然,甚至可能体味了更多的相互关照、一个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温暖。
在严重的疫情面前,每个人都有理由哭泣。亲人离逝,朋友感染,素不相识的人为一张床位而奔走,上千万人被隔绝在一个个房间,都可以成为哭泣的理由。如果注意力在此,写一部哭史,写好几部痛史,材料都是绰绰有余,而且都是真实的。
然而疫情不能被眼泪化解。今天,武汉正在重启,这不是哭泣的结果,而是无数人在一线抗击的结果。哭泣,最多能让人知道哭泣者具有悲悯之心,但绝境不是靠悲悯之心改变的,而是靠无数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的人通过实打实的行动和付出改变的。医护人员、社区人员、志愿人员、支持与配合防疫的市民,来自全国的救援,以及对整个社会力量的动员与组织,共同逆转了噩运。
人们正在重新归来,生活也正在重新启航。对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英勇抗疫之后,不只是生命得以保全,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也有一些人因为这场疫病再也不能归来,有的生者再也不能恢复到过去的日子。对这座城市,跨越冬春的这场疫病,会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记。
逝者永去,寄予沉重的哀伤之外,任何宽解既无意义也显轻浮。但对生者,我们需要让他们走出悲伤,重新开始,给他们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这座城市既不可忘记历史,也需要获得涅槃重生。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只是对艰苦付出的否定,也是对生命意义的否定。抗疫是拯救生命,活下来不是为了永续悲情。
疫情反弹的危险、输入的危险现实存在,但阶段性的成效是显著的。有人认为即使直至最后,抗疫也只有结束而没有胜利。这与其说是深沉的思索或情怀,不如说是轻佻的断言和滥情。我们需要反思:代价原本是否可以小一些,哪些代价原本可以避免。但疫情不是自行消退,不是用名为“全民免疫”的全民染病来换取。那么多人艰苦卓绝的努力,英勇无畏的逆行,才有效控制了疫情,这不是胜利?代价应使人珍视成果,而不是去抹杀它。
(作者系湖北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