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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区的细节
艾 平
//m.auribault.com 2018-04-16 来源: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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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赣东北丘陵深处的横峰是革命老区。方志敏等无产阶级革命家曾在此建立革命根据地。到横峰县,如在时光的隧道中行走。曾经的旧山村,变成了新花园;崎岖的山道,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远方,丹霞飞瀑,梯田一片金黄,游客尽在画中;身旁,整旧如旧的老屋满是歌声笑靥,或是一个剪纸陈列室、一个村民国学馆、一个乡村图书室……老百姓的幸福家园,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跟随乡长走姚家

  我不知道他就是姚家乡的乡长。他也没有告诉我他是谁。看着他挺年轻,又戴着一副眼镜,说话文质彬彬的,我以为是团干部或者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参观途中,走着走着,我就被他的讲述抓住了,以至于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对这个乡的情况很熟。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他侃侃而谈。

  我说,你们的秀美乡村建设,等于翻新了一个又一个村庄,哪来的钱?

  他指着苏家塘村中一片开阔的草坪告诉我,在不砍树、不填塘的前提下,把原来碎片化的土地整合绿化,按上级扶贫政策到上海出售土地使用指标,获得资金,投入改善人居条件和文化环境。

  在王家村,我问他,为什么那些矮小的苗木也要挂上牌子?

  他说,为了给孩子看,让他们知道一棵树的生命过程,这也是家乡的地理课。

  在苏家塘村口,我说,为什么要留下那片看上去挺稀疏的林子?

  他带领我走进那片树林。春雨霏霏中,整个苏家塘已变成一片绿色的丝绒。村口有个水塘,养育了世代本地人。清波涟漪,山花点点。塘前的这片林地时见裸露出赭红色的泥土,显得有点不尽如人意,树上的牌子却很醒目:读书林。他告诉我,苏家塘村有耕读之风,即使在饿肚子的年代,也不会让孩子们辍学。塘边是孩子们放牛的地方,当牛吃饱了,孩子便把牛拴到这些树上,坐在林子里听老师讲课、做作业。这个小小的山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出过一个县高考状元,最近又出了四个硕士。留下这片林子,就是要留住这种传统和精神。

  走到半山腰的高家小组,只见一条柏油路围着中心区的池塘绕来转去,通达至一座座三层小楼的门口。那些漂亮整洁的小楼,就是村民的家。他们已经过上水电煤气俱全的生活。这里看不到垃圾、看不到乱堆乱放现象。我只见一只小牛犊,在石板路上往山野边走着。那石条铺的小路是红色的。石条是拆破损房屋时留下的,现在反而给村子增加了一种古朴的美。小雨在水塘中舞蹈,各家各户的门前窗后,春竹绿,桃花红,樱花飘雪,仿佛是个刚在水里洗过的仙境。

  我问,脱贫问题都解决了吗?

  他带领我拾阶而上,进入一户室内。这家的奶奶告诉我们,日子好多了,只是老伴儿尘肺病还在治疗中。

  他立刻说,奶奶,我是乡长,有什么困难说吧。

  我才知道他是乡长。

  于是老太太开始反复唠叨,他就站在那里像她家孩子似的听着。

  他告诉老太太:“奶奶,叫你家人明天上午带上票据,到乡里找我,我的办公室在二楼。”

  走出农户,他告诉我,这家应该是真的困难。老头儿有病,儿媳妇生了二胎,全靠儿子出去打工生活。地上那一堆组装扇子的材料,说明她们还在做这种一天挣不到十块钱的劳务。

  我问,那为啥不给人家报销?他说乡里规定,大病保险报销之外的部分,可以根据不同数额,给予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的补助报销,这家肯定是得到了。奶奶想争取的是最后剩下那部分。

  出门不远,我们又遇见了一个老爷爷,六七十岁的样子,穿得整洁,在散步。他显然认识乡长,憨厚地冲着乡长笑,也没有什么客套话。

  乡长便问他最后住在了哪里,补助的钱收到没有,还有什么困难。

  原来,这位老人家的三个儿子不孝,经过乡里做工作,他们已经承担了赡养老人的义务。可是由于老人家的老伴儿和儿媳妇没有处好关系,老两口不愿意住到儿子家去。乡里便帮助他们修缮了房子,又在经济上给予了一定的补助,现在他们吃住和看病的问题基本得到解决,过得好多了。

  他说,乡村里的事情是各种各样的,有些事儿,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我看出来了,在扶贫攻坚的第一线,当一个称职的乡长事无巨细,挺不容易。

  离开横峰以后,我专门给这位黄利忠乡长打了电话,问他吴家小组那位奶奶的事儿怎么样了。黄乡长说,第二天她拿着全部凭证来了,我们研究了她的凭证,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已经为她家向民政局报送了补助申请。

  我在电话里问了小黄乡长的年龄,不由夸奖他是个年轻的好干部。他腼腆地说,不年轻了,方志敏、黄道他们创立苏区的时候,还没到我这个年龄呢。

 山中的水芹菜

  在上海菜市场见到过一种菜, 如芹菜般长短,如芹菜般在梢头长着叶子,却是空管状的茎秆,根部发白,通体是略灰的那种绿,弱弱的。我问店家,这是什么,店家极简地回了我:水芹。当时我不知道水芹本是种野菜,只因为吃的人多了,便被收编进了种植蔬菜的队列。

  到了横峰,每个村子都有农家乐餐馆,每个餐馆的食材做法都极具个性,但是有一道炒青菜是不可或缺的。见那一盘子翠翠的绿色上来,有些似曾相识,当地的朋友告诉我,是一种野菜,叫水芹。细细品味,觉得香味十分醇厚,偶尔会流露出上海水芹的气息,一丝丝,转瞬即逝,但总体上不是加重了上海水芹的花香,而是有些另外的新颖和馥郁。

  乌石头古村落处于横峰县北部的磨盘山中,古枫树遮天蔽日,毛竹鲜花簇拥着半山腰的四五座老民宿,山涧里泉水缓缓流过,对面山上的油茶树阵阵飘香,负氧离子高,幽绝人间。也是有缘,只见一泓浅水边,有位大嫂领着孙子正采摘着什么。上前一问,竟是水芹。这一回,我看清了横峰水芹原初的模样——比上海水芹矮而壮,也就六七寸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茎管很厚实,根部也是绿色的,水气却并不很大,感觉它虽是草本,也沉得住气,像这里的葛根、油茶、斗米虫那样从容地生长着。

  大嫂起身,把摘下的水芹递给我,我一看那长在梢头的叶子,明白了,这就是上海水芹的一族,幸运的是,在横峰,因为好生态的庇护,它们没有失却本真。大嫂见我对水芹如此感兴趣,便把她摘下的水芹全部递到我手里,很朴实地说:“给你。”相传乌石头民情敦厚,有好客之风,于此也见得一斑。

  在当年的红军操场,少年时代读过的《可爱的中国》一文,在我耳边回荡:“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

  往前走,是红色遗址群。在老旧的小巷里,我看到了一条新标语:“真心实意抓扶贫,不负群众信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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