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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字的书写者
章夫
//m.auribault.com2016-07-25来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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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不高的金城山,没有仙,却仍是四川仪陇人心底的一座神山。

  仪陇人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这座山上,寺庙、碑刻、公园、饮食、丧葬……与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相关的一切,似乎都与这座山紧密相连。峰峦叠秀,景致绮丽,人们晨起暮归,每天的生命运道,也都离不开金城山。

  仪陇人又为仙气氤氲的金城山加了一个“德”字。字是从朱德元帅的墨宝中挑选出来,精心制作。大德之字,双德并用,兼意深重。

  晴天甚好,前去沐德。阳光在天空普照,植物在山间葱茏。怀着与万物共生的怡情,一步步向大德接近,每走一步,英气便趋时逼身而来。高高在上的“德”字须仰视才能见全貌。一种巍峨,从天而降。恍然间,面前矗立的不是一个字,倒像一个人,一种精神凝结成的一座雕塑——背后的金城山,恰似千万个以德竖立而成的中国群雕。

  如果是阴雨天,大德便是若隐若现。“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原来仙人苏轼早有诗描述类似的情境。我就是在一个雨雾缭绕的天气里,走近那个人不见数峰青的大“德”字。

  张思德和朱德是仪陇人的骄傲。特别是朱德,世间给他的美文妙笔可谓多矣,不必再赘述。这里我想宕开一笔,把更多的笔墨转移到与张思德和朱德相关的人物身上,看看他们人生的真草隶篆,或许更能看到这方土地这方人的本真。

  先说说朱德生命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大哥朱代历。

  1878年农历九月的一个凌晨,一阵急促而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回荡在仪陇柏杨桥云台村的山弯里。初为人父的朱世林,兴奋得搓着双手不知所措:这个婴儿就是他的大儿子朱代历。

  朱代历八岁那年,随父母迁居到马鞍场琳琅山下李家湾。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身为佃农的朱世林暗自起誓,一定要让长子成为一个读书人。在贫穷落后的农村,他知道,有文化是另一种生存,即使是蛮横之人,碰到读书人,也得收敛三分。1887年春,朱代历被送到丁家私塾上学。短短三年时间,朱代历便写得一手好字,行得一手好文,成为马鞍场的秀才。

  因伯父膝下无子,1895年朱代珍(朱德)跟着伯父住进了大湾(也就是现在的朱德旧居),而大哥朱代历则随父母又迁到了陈家湾(今周河乡斑竹林村)。

  上个世纪初叶的中国,在动荡不安中煎熬度日。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的枪声打破了中国的宁静,敏感的人们知道,历史的交接棒即将“进行时”。身处穷乡僻壤,朱代历当然没能听到千年来这特殊的枪声,可三弟朱德以信件的方式给大哥带来了这一喜讯,寄来进步书刊。

  三弟的寄件让朱代历夜不能寐。他不由回想起,几年前在四川泸州分别时三弟的话语:“大哥,回老家后,你要跟乡亲们多接触,在那一带,你人熟地熟,只要给他们说通了,啥事还办不成?”

  山乡里的夏天,热得透不过气来,蝉儿拖着嘶哑的声音跟太阳较劲。朱代历趁着夜色,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走村串户,给乡亲们讲述泸州的军官生活和三弟的一些故事……而革命的春风说来就来。1932年冬天,红四方面军进军川北通江的消息传到了仪陇境内。朱代历想探个究竟,遂以做买卖的名义,邀约了几个好友,前往巴中。1933年下半年,红军来到了马鞍场,河泥坝村苏维埃成立,朱代历被推选为村苏维埃主席。分田分地,操练队伍……沉寂的千年乡村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这一年,朱代历五十五岁。

  “苏维埃”三字起初在乡村百姓读起来,肯定陌生而绕口,可红军来了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闭塞的山乡。同朱代历一样,张行品听到红军占领巴中后,也是兴奋异常。

  红军如约来到长胜县(今仪陇县立山乡),其中一支小分队到了六合场。张行品跑前跑后,高兴得脚板儿都跑翻了。随即,韩家湾村成立了苏维埃,他被推举为土地和内务委员。

  张行品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招兵买马——动员大家当红军。这一年,他十八岁的儿子张思德第一个戴上了大红花。1934年9月,张思德随部队从巴中回到六合场——让乡亲们眼睛一亮。当天,村里八十多名青壮年走进了红军队伍。

  这一年,张行品五十五岁。

  1940年,国民党政府改六合场为六合乡。此时的张思德,已经过血与火的战斗考验,走过雪山草地,到达革命圣地延安。这位从六合场走出来的谷娃子不仅当过毛泽东的内卫,还与朱德一起种过菜。

  1944年9月5日,那座被大雨淋垮的窑洞里,张思德舍己救人不幸牺牲。9月8日,在延安枣园,毛泽东主席参加了特地为这位普通的士兵举行的隆重的追悼大会,这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是空前的。萌芽已久的“为人民服务”思想已经成熟,当毛泽东登台的那一刻,蕴藏在心间多年的话,水银泻地般汩汩而出——

  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这就是影响了中国整整半个世纪的著名讲话——《为人民服务》。

  此刻,默默无闻的六合场仍继续着一如既往的平常生活。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六合乡”更名为“思德乡”时,六合的乡亲们方知晓,一位了不起的士兵,从这里走向了全中国。

  一夜之间,已经更名的六合场名扬神州,响震大地。前来采访的,前来学习的,前来瞻仰的,络绎不绝,摩肩接踵。

  元帅和士兵,同出仪陇。直到今天,仪陇人仍骄傲地称家乡为“两德故里”——朱德和张思德,并自豪地广而告之——当兵,要么当“天下第一兵”,要么就当“元帅”。

  仪陇县虽然名声在外,但距离富裕,还有很大差距。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仪陇县名都常挂在国家级贫困县的榜单上。但仪陇人没有轻视自己,他们笑称:“仪陇人缺钱不缺德。”

  大巴山这方土地是有魔力的。因为穷,自古匪患不断;因为穷,红军以此为根据地;因为穷,革命的火种容易点燃……他们没有高深莫测的理论,也没有不切实际的空想,他们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过上“人过的日子”。

  而朱德的大哥与张思德的父亲这些人身上,无不折射着山里人极其浓郁的家国情怀。

  去年11月,我和作家高虹去若尔盖遍访流落红军的后代,采访中竟幸遇一位仪陇籍的“红二代”。若尔盖阿西茸乡,两山之间宽宽的台地上,一排排整齐规则的藏式小院,犹如老和尚的百衲衣那般,编排得精致有序,紧紧镶嵌在美丽的高原上。俄夺一家就住在其中的一个小院里。虽然出生在藏区,他身上仍可看出父亲的影子,已经是冬天了,他衣着中最显眼的,是最里层的白衬衣十分夸张地露在外面。

  俄夺的父亲名叫旦真学,旦真学的本名叫谢世兴。谢世兴出生于仪陇县六合场。

  那个一直不为世人所知的六合场,在踌躇之中走进了1915年。这一年,老家距六合场仅二十公里的仪陇人朱德已经二十九岁,在云南蒙自地区的战场上,以一个中级军官的身份,探索着他后来为人惊叹的战略战术。

  此时的朱德当然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年的谷雨节,与他家乡马鞍场毗邻的六合场,一个叫韩家湾的山沟里,一户张姓人家的婴儿呱呱坠地了。

  因为生在农历谷雨,家人便将孩子的乳名唤作谷娃子。贫困,饥饿,寒冷,凌辱……这一连串特殊的词汇,拼凑成了谷娃子的少年时光。直到他满十八岁那年,一支叫做工农红军的队伍出现在他眼前。

  自此,张姓族谱上,那位“思”字辈的谷娃子,给自己正式地取了一个大名——张思德。

  历经千百年寂寞的六合场没有想到,这个生于谷雨的谷娃子张思德,不仅将对六合场的名称进行历史性的改写,还将一种平凡与伟大相糅合的精神,指南针一样地嵌入中国整整一个时代。

  不知道当年,作为同乡,比张思德小五岁的谢世兴,与张思德是否相识。谢世兴从六合场走出来扛枪参军之时,张思德已经穿了两年军装。因为年龄太小,个子太矮,力气太小,这时的谢世兴拿了枪就背不动背包,而背了背包就拿不起枪,常常会闹出诸多笑话来。他后来跟随部队打到若尔盖求吉境内后,有天夜里因睡过了头,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部队已经走远了——就这样,他掉队落伍了,少不更事的他,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流落红军”的行列。

  令人唏嘘的是,自十来岁走出家门后,谢世兴一生就再未回过他儿时的六合场。

  如果说,把真草隶篆比喻为仪陇人境界的几个阶段的话,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书写者。

  从古老仪陇的历史深处,逐一推索出来,像朱代历、张行品、谢世兴……像他们那样的仪陇人,肯定还有许许多多……他们倾毕生精力来书写人生,用生命凝聚成一个个中国大字。

  仪陇人说“德”,于内涵,至外延,都极其丰富。他们身上浓缩了中国人的品德:敦厚,朴实,秉直,吃苦,善良……每一个仪陇人,都在朱德和张思德背后,默默无言地支撑着“德”字的精神大厦。

  他们都是不为人知的“仪陇标本”,他们更是顶天立地大写的“仪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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