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 更多 |
“我做他的眼,他做我的手”
今天的河滩,杨柳摇曳。可这里每一棵树的成长,几乎都有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种树首先得有树苗,起初俩人根本没钱买,怎么办?有些经验的贾文其想到了从大树上砍树枝来扦插的办法。但是,荒滩附近根本没有树,俩人只得去几里地外邻村的树上砍枝。
“开头儿就跟做贼似的。因为挥刀动斧的,别人看到总会训斥几句。有一回人家一喊,我吓得当场从树上掉了下来。”贾海霞不好意思地说。
一个没有双臂,一个双目失明,怎么砍树枝?怎么扦插?
“我做他的眼,他做我的手。”说着,贾文其用肩膀顶着贾海霞上树,用言语“指挥”着贾海霞找到树枝。贾海霞双腿盘树,一手紧抓树枝,一手挥着镰刀砍下。因为看不见,14年里,锐利的镰刀在贾海霞手臂上留下了不少伤疤。
去河滩得?过一条大河。夏天丰水期时,河水没膝,河底遍布着光滑的鹅卵石。每每行至此处,贾文其都要先过河,把挎篓放到对岸,再返回背上75公斤重的贾海霞过河。
而每年的深秋和初春时节,为了让树木及时“喝”上水,贾文其都要在冰冷的河里?上几个来回,致使两腿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疼起来锥心刺骨。夹滩多石,树坑难挖。因此,他俩选择的工具不是镐和铁锹,而是钢钎和铁锤。
贾文其选好位置,贾海霞右手猛挥铁锤,凭感觉砸在左手紧握的钢钎顶端,一下,两下,三下……几分钟后,拇指粗、一尺深的树坑终于在沙砾滩上凿成。贾文其熟练地用脚趾夹起一根树枝插进洞里,踩实,再用脚趾夹着水桶浇水。插好一根树枝,俩人已是满头大汗。
翻看贾海霞的手背和手腕,表面的皮肤一片白一片红。他说,白色的地方都是被铁锤敲破了皮,后来新长出来的。
第一年春天,他们插下800多条树枝。此后,便是三四个月的悉心呵护。
清晨,夹滩旁田里的乡亲们还没上地,老哥俩已经到了滩上,浇水、除草、驱赶牛羊。来一趟不易,到了中午,俩人就馍馍就热水凑合一顿,在滩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即便如此,当年陆续插下的一条条嫩绿树枝还是渐渐蔫了、干了。到头来,只有两棵存活。
“做梦都盼着它们能活啊。谁想到死了那么多,真觉得没法干了。”贾海霞回忆说,当时自己心里凉透了。
贾文其不住地给他打气:“这不活了两棵嘛!有驴不怕慢,只要天天赶,总会走远的。”
“和树都有感情啦,哪还舍得卖!”
失败后的俩人仔细寻思扦插枝条枯死的原因,觉得河滩上渗水严重,光靠浇得勤不行,还得有稳定的补水线路。于是,他们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挖几条小沟渠,将河里的水引到河滩上来。
可要在乱石滩上挖渠,无疑比栽树还难。
贾文其歪着脖子夹紧锨柄末端,贾海霞双手握着前端,俩人同时喊着号子保持动作节奏一致。“一二三,一二三”,一锨又一锨,一天下来,一个脖子扭不过来,一个胳膊抬不起来。
响亮的号子,还是每天准时在河滩响起。就这样,两三年之后,一条条深深浅浅、宽窄不一的沟渠总算有了样子,河水引过来了。
有水“喝”了,再扦插下的树枝,很快冒出了新芽。
“文其看了跟我说,‘哎呀,海霞这个树活了,那个也活了。’我俩简直乐开了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贾海霞脸上仍难掩激动。
“一棵活了的树就好比一台抽水机,树根存水、树荫遮阳,在旁边扦插的枝条就成活的越来越多。到了第六年,我们已经可以从自己种的树上砍树枝来扦插了。”贾海霞自豪地说。
“不容易啊!”荒滩上的小树一棵棵“蹿”起来,让经常在一旁田里干活儿的村民贾润考啧啧赞叹:“开始村里没人相信这乱石滩上能种活树,我也不信,认为他们是‘瞎忙’。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干成了。”
贾文其自从老爹过世后,便孤身一人。贾海霞不同,自从开始种树,他每天回家时都一身水一身泥,常惹来妻子贾彦平的抱怨。
后来有一天,贾彦平从附近经过,河滩上那浓浓的绿意让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心里那个高兴啊,眼泪都快下来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说他了。”贾彦平感慨地说。
渐渐地,50多亩荒滩变成了绿洲。坐在滩上,高大的杨树、婆娑的柳树遮住了蓝天,微风送爽,和着流水和鸟鸣,令人不胜惬意。
而俩人当初种树卖钱的想法也彻底改变了。
“和树都有感情啦,哪还舍得卖!”贾海霞摸着身后一棵粗壮的柳树,深情地说,“每一棵小树,刚出新叶时我就每天摸它,今年这么高,明年那么高,现在已经摸不着顶了。那高兴劲儿啊,就像自家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样。我们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贾海霞说这话时,贾文其将空空的袖管搭在他手上,像是在赞许,又像是在鼓励。
□本报记者 刘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