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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灵：实体经济困难，银行不良贷款率容忍度可提高

——专访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李勇 | 北京报道 //m.auribault.com 2014-05-23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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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一年来，上海的钢贸泥潭、山西的矿业漩涡，将为这些钢贸、煤矿企业发放信贷的银行推向危险悬崖。A股16家上市银行今年的一季报显示，16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已从2013年年报的4810亿元上升至5179亿元，不良贷款率由0.98%上升至1.01%。

　　随着实体经济信贷风险上升，一些银行大肆进军银行同业业务。央行的数据显示，2009年初至2013年末，银行同业资产从6.21万亿增加到21.47万亿，增长246%，是同期银行业总资产和贷款增幅的1.79倍和1.73倍。

　　中信银行副行长曹国强曾撰文指出，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银行在同业市场展开疯狂的追逐，以较低的成本拆入短期同业资金，再投资长期高收益的资产，获得高收益。

　　但银行业因此形成了大量的期限错配的资产，导致银行缺乏足够的现金。在去年6月份“钱荒”之际，就有传闻称某银行无法偿还到期的同业借款出现违约，导致银行间隔夜回购利率一度高达30%。曹国强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商业银行同业业务发展模式缺陷引发的流动性管理危机。由于这一业务能给银行带来高额收益，许多银行乐此不疲，但因为蕴含的风险不小，同业业务亦被称为“同业鸦片”。

　　一方面银行业因实体经济拖累导致不良贷款额和不良贷款率“双升”；另一方面，沉醉于“同业鸦片”，盈利模式转型之路又道阻且长，中国的银行业究竟该何去何从？日前，在出席由清华五道口金融学院主办的2014年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间隙，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接受《中国经济周刊》专访，为上述银行业发展难题支招。

　　银行不应一味抽贷自保

　　长三角地区钢贸企业的倒闭风潮正愈演愈烈，已有包括工行、中行、光大、民生在内的10家上市银行陷入这些企业的借款纠纷中。招行年报显示，2013年不良贷款增量的77.43%集中在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两个行业。其中制造业不良率1.78%，而在前一年仅为0.99%。吴晓灵认为，这样的情势下，银行更应该携手企业共渡难关，如果一味抽贷自保，最终受害的还是银行。

　　《中国经济周刊》：16家上市银行的一季报显示，其不良贷款余额和不良贷款率都出现了上升，您认为银行业会不会因此出现系统性风险？

　　吴晓灵：现在商业银行贷款的不良“双升”，特别是在东部经济发达地区，不良贷款率上升得比较快。但就中国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至于出现金融的系统性风险。

　　第一，我国的商业银行尽管不良贷款率有所反弹，但商业银行抗风险的能力也大大提升了。到2013年12月末，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是12.19%，核心资本充足率是9.95%，这说明我国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和资本质量比较高。

　　第二，我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在全球来说是不高的，但拨备率却很高。截至去年底，我们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是1.49%，但在国际上好的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也很少在3%以下。同时，我们商业银行拨备覆盖率截至去年三季度是273%。这两点说明我们的银行还有比较大的不良资产的吸收和消化能力，不会出现系统性风险。

　　《中国经济周刊》：当前许多银行采取紧急抽贷的手段以求自保，引发许多企业老板跑路，企业破产以致不良贷款变成呆坏账，您认为银行业应如何避免这一局面进一步恶化？

　　吴晓灵：我认为目前企业和银行所面临的困难可分为两种类型。

　　一类是绝对没有前途的落后产能企业，这种类型的企业根本就无法去救了，它只能够自己去转型。另一类是产能虽过剩，但技术并不落后的企业。这种企业需要把过剩的产能转移掉，这个时候其实是需要资金支持。

　　第一类企业如果没有其他营收来还贷，贷款就只能变成银行的坏账了。第二类企业，因为技术水平并不是太差，只是在国内的产能过剩，所以银行应该帮这类企业开拓市场、消化和转移产能，并做好债务重组，不要一味地抽离贷款，把企业逼到破产。如果企业破产，对银行、社会都没有好处。

　　所以，银行看待实体经济的态度应该是“贷款之前是冤家、贷款之后是亲家”，银行在贷款之前要对企业做非常严格的风险调查。但是发放贷款之后，银行就和企业变成了利益共同体，银行应该很好地帮助企业来生产，才能使银行的贷款安全。如果企业出了一点事情，银行不是去帮忙而是忙着抽贷，其实最后受损害的还是银行。

　　《中国经济周刊》：随着经济的下行压力增大，有银行认为，如果帮助还贷难的企业做债务重组，不良贷款率可能将继续上升，银行难以为继，您对此有什么建议？

　　吴晓灵：在经济困难的时候，我们应该提高不良贷款率的容忍度，帮助企业渡过难关。国际上不良贷款率达到3%的银行还是比较好的银行，而我们还不到1.5%，不良贷款率就是到了2%又怎么样呢？

　　此外，国际上要求拨备覆盖率（编者注：即为防止贷款无法收回而提取的准备金与银行不良贷款额的比例）是150%，我们都200%多了，银行有这么高的拨备和资本金，就是为应对可能出现的严峻局面所准备的。

　　银行要好好分析坏账产生的原因，然后帮助企业来解决问题，有一些民营企业因为连环担保，把一些好的企业给拖垮了，所以银行在这个时候要先解决现实问题，不要为了一个企业把其他的好企业都给拖垮了。

　　部分同业存款应征收存款准备金

　　五一节前，央行发布《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14）》，罕见地对同业业务进行了警示。5月10日，央行副行长刘士余也在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上直言，要下决心整顿金融机构的同业业务和各类理财业务。“否则的话，极易把我们的投资者，包括社会公众导向追逐短期高利，不追求长期回报。”同时坊间也盛传，银监会即将下发规范银行同业业务的《商业银行同业融资管理办法》。同业业务为何惹恼了监管层？

　　银行同业业务

　　银行同业业务是指商业银行之间开展的各类投融资业务，包括同业拆借、同业存款、同业借款、同业代付、买入返售（卖出回购）、同业投资等相关业务。

　　《中国经济周刊》：您觉得为什么商业银行热衷于开展同业业务？当前的同业业务又存在什么问题？

　　吴晓灵：同业市场的存在主要源于商业银行有资金调配的需求。比如一些中小银行自身存款少，但贷款规模增长迅速，为满足监管部门的存贷比限制，就需要吸收同业存款补充存款。但目前同业业务已成为许多银行投放理财资金、放大资产负债规模和满足某些监管指标的重要手段，这是不诚信的表现。

　　此外，当前不少同业业务主要依赖期限错配来逐利，短负债、长资产的手段被过度运用。通过同业业务通道融出的资金，其成本也比较高。一旦某个环节因为期限错配问题出现资金链断裂，市场就会出现骤然收紧甚至产生危机。

　　《中国经济周刊》：您认为应当如何规范银行的同业业务？

　　吴晓灵：最好的办法是修改《商业银行法》，但是修法过程比较慢。现在可以先出台一些管理方法，将同业存款回归其本意。

　　同业业务中的同业存款本来是记个头寸，但现在同业存款变成吸收存款的一个途径了，所以要将某些同业存款视同一般存款，来征收存款准备金。

　　具体操作是，三个月以下真正的银行间的头寸拆借，可以不视同一般性存款，但是在商业银行间期限比较长的同业存款，监管当局应该视为一般存款，然后对它征收存款准备金，纳入存贷比限制的监管范围。

　　《中国经济周刊》：如果严格监管同业业务，会对当前银行的经营产生哪些影响？

　　吴晓灵：整顿同业业务有利于经济的发展。

　　因为现在的同业业务不需要满足存贷比的限制，也不用交存款准备金，银行为扩大贷款规模，同一笔资金可以反复在同业市场上拆借，这导致借贷链条很长，贷款利率也相应提高。因而把同业的存款视同一般存款，上交存款准备金，商业银行在同业拆借资金时会更谨慎，整体的贷款利率也会降低。

　　当然也有人说上交存款准备金，就加大了商业银行的财务成本，我想，我们的银行不能够唯利是图，如果商业银行不主动配合央行的监管，当产生风险时，商业银行最终还是要受损的。

　　上市银行不良率和不良贷款余额双升

　　长三角地区成新增不良贷款集中地

　　中信、光大和兴业居不良贷款率增幅前三位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李勇 | 北京报道

　　Wind资讯数据显示，今年一季报16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相比于2013年年报均有所增加。16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由2013年年报的4810亿元上升至5179亿元。

　　在不良贷款率上，除了宁波银行、南京银行、北京银行、农业银行4家银行持平外，其他12家银行不良贷款率均上升。

　　从2014年一季度和2013年年度的不良贷款余额增加幅度来看，光大银行增长18.50%，是所有银行中不良贷款余额增长最快的，其次是中信银行，增长幅度为18.12%。

　　从同期的不良贷款余额增加值来看，中国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四大行不良贷款余额分别增加70.49亿元、68.61亿元、55.44亿元、42.1亿元，位列前四位。从同期的不良贷款率增加值来看，中信银行、光大银行、兴业银行不良贷款率分别增加0.12、0.11、0.08个百分点，位居前三位。

　　梳理上市银行2013年年报显示，新增不良贷款多集中于制造业及批发零售业。光大银行称，一季度不良贷款余额的增加是受宏观经济增速放缓，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的影响。光大银行2013年的年报显示，其不良贷款分布的行业前五位是制造业、批发和零售、房地产业、交通运输和租赁及商务服务业；不良贷款的区域分布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环渤海三角洲。

　　交通银行资产质量变化受钢贸业务风险扩散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江浙地区的零贷业务；招商银行不良贷款增量77.43%集中在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两个行业，不良贷款增量72.58%集中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及海西地区；中信银行不良贷款率上升主要是由于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等经济发达地区的中小民营企业（尤其是钢贸类企业）受宏观经济影响，出现经营困难、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编辑：尹盼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