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不当法治记者了，但对刑事犯罪的数据依然保持本能的敏感。当我在美国媒体上看到下面这组数据时，忍不住吓了一跳——2015年，美国有149个含冤入狱的“罪犯”获得平反，创人数新高。这些被定罪的人平均遭受了14年的铁窗生涯，甚至有人超过30年！这些人当中，近五分之三涉及谋杀罪。

　　这些数据是“美国除罪释放登记机构”发布的。它是密歇根大学法学院的一个项目，旨在纠正刑事司法体系中的偏差。

　　该项目还发现，平反的这些案件中，65件出现了公职人员的不当行为，27件涉及虚假招供。

　　其中一个案件让人唏嘘不已。3个男人被指控于1980年在纽约布鲁克林纵火，导致一位母亲和她的5个孩子身亡。随着检验纵火的科技手段的进步，证明这场火灾可能只是一个意外。“罪犯”A鄄mauryVillalobos和Williabm Villalobos，经历了33年的牢狱之灾之后，终于被无罪释放。正义来得太晚，另一个被告已经死于狱中了。两位被告无罪释放后和前来迎接他们的亲人相拥而泣。

　　这一幕，让我想起自己2004年采访云南省巧家县大学生孙万刚杀人冤案。当他申诉8年被平反回到家中时，发现当年的小树苗已经亭亭如盖，长成大树了。“我8年的光阴，谁能弥补？”他的发问，道出了所有蒙冤入狱者内心最深的伤痛。

　　每个错案的背后，都是一个甚至多个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个人与家庭。他们的悲哀，都是人类的耻辱；他们的损失，都是人类的亏欠。在这点上，无论中美，概莫能外。

　　催生错案的原因，包括中美在内的各国皆有共通之处。在《错案》一书的作者、法国律师勒内·弗洛里奥看来，“公正审判极难实现。即使你是最认真、最审慎的法官，也可能被外界因素欺骗。残缺信息、可疑证据、伪造书证、虚假证言、撒谎被告、错误鉴定、恶意诬陷和马虎法官，都可能导致错案发生”。当然，错案发生的原因极其复杂，远不止上述这些。客观环境的推移、技术鉴定的偏差、法律政策的变化等等，都可能引发错案。

　　个人认为，导致错案最根本的原因是，人性太复杂了，趋利避害的本能导致每个案件都可能“罗生门化”，证据越多，但也许离真相越远。

　　美国发生冤错案后如何处理呢？据法律专家介绍，和中国相似的是，并不只是检察机关一家在洗冤，法学院、媒体、律师都参与其中。一些美国大学法学院建立起全国性的冤案数据库，还直接参与冤案的平反。众多律师也纷纷参与洗冤项目，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援助。此外，媒体也对冤案进行密集报道。

　　和中国不同的是，美国实施的是陪审团制度，因此司法人员没有错案追究制度的压力。既然裁决是由陪审团一致作出的，即便发生错案，也不好追究法官的责任，除非他有严重渎职或徇私枉法的行为。

　　在中国，蒙冤者一旦无罪释放，会依据国家赔偿法得到一笔赔偿，但在美国，不同的州规定不尽相同。少数州会给予当事人一些补偿，多数州则分文不赔，当事人只能自认倒霉。当然，也不乏一些人得到巨额赔偿。比如美国黑人男子乔纳森·弗莱明。他因牵涉一起谋杀案，含冤入狱24年。去年6月，出狱一年多后的弗莱明与纽约市政府达成和解协议，获得625万美元赔偿。

　　中国刑事司法制度固然不尽完美，但美国亦非一派光明。通观中外法律史，你会发现，无论中外，“错案绵绵无绝期”。杜绝错案，我们不仅需要完善法律制度，更需要洞察人性的幽暗。（作者原为本报记者、现旅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