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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好比清扫垃圾,而抹黑是堆垃圾。这就是批评与抹黑的界线——
要有“烟火气”,不要有“火药味”
陈先达
//m.auribault.com 2016-01-04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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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如果拒绝批评,老子天下第一,总有一天会上演“霸王别姬”。一个政党也是如此。但抹黑不是批评。抹黑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管如何自称为恨铁不成钢,只是骗骗老实人而已。好比全国各个地方都存在或大或小的问题,我把这些问题称为垃圾。批评好比清扫垃圾,是希望变得适宜人居,尤其是建设性批评,不仅告诉你哪里有垃圾,而且具体建议如何清扫这些垃圾。抹黑不同,它不是清扫垃圾,而是堆垃圾,把全国的垃圾堆到一处,指给全世界看:瞧,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一个是扫垃圾,一个是堆垃圾,这就是批评与抹黑的界线。

  哲学有各种类型,并不存在唯一的哲学样板。无论何种哲学,只要它真正反映时代精神,都会为人类提供智慧。中外哲学史上那些哲学思想,都是我们的精神食粮。我的专业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但我并不是专业排外主义者,只是精力有限、水平有限,对中国哲学,尤其是西方哲学知之甚少,至今仍引为憾事。

力求从哲学的角度谈论现实问题,尤其是已经成为社会思潮的问题

  我只能写点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方面的文章。《可信又可爱的哲学》这本结集里的文章算不算哲学,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哲学有边界,什么是哲学,什么不是,会有个界线。例如传统的本体论问题、认识论问题,人生论问题、价值论问题等等,属于哲学王国的领地,可说是正宗的哲学。可哲学作为智慧之学,又不应该有绝对的边界,它可以在任何领域中应用。

  智慧是不应该有边界的。有边界的智慧不叫智慧,应该称之为专门知识。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它作为世界观和方法论应该起到一把万能钥匙的作用,为我提供观察和解决问题的思想方法。我的这些文章不少并非正宗的哲学问题,而是现实问题。但我仍认为它是哲学,因为我力求从哲学角度来谈论这些问题。至于水平如何,是否有哲学味,另当别论。我喜欢这种写法。是否承认它是哲学文章,并不重要。豆腐白菜,各有所爱,何况在如此复杂的精神领域,多样性是正常的。

  我喜欢谈点问题,尤其是已经成为社会思潮的问题。我认为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对此不能视若无睹。当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生和我讨论构建哲学体系问题时,我总是向他泼冷水:你呀,先不要忙于构建体系,还是从问题出发吧,学会用辩证唯物主义方法分析问题。不学会捕捉问题、研究问题,就忙着构建哲学体系,是企图在沙滩上盖高楼,除了满足自己的思辨癖好外,什么都得不到,弄不好连话都不会说。哲学的确需要概念和范畴,但我总觉得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如果离不开概念、范畴,不能用中国话说哲学问题,不能用普通人能懂的语言解释哲学问题,这种马克思主义哲学就走不出书本和课堂。

哲学家并非都要安坐在自己书斋中研究纯哲学,写纯哲学文章

  文学应该“干预生活”。哲学呢,哲学难道离生活越远越好吗?有的学者是这样主张的。似乎哲学越纯越高尚,千万不能为现实所“污染”,应该由尘世上升到完全由概念和范畴筑起的思辨王国。别种哲学我无权置喙,但马克思主义哲学决不能这样做。马克思主义哲学一定要关注现实和现实问题。当然它的关注方式应该是哲学的,而对问题的回答也应该是哲学的,即能够提供比就事论事更多的一点东西。这个更多的“一点”,就是哲学分析,就是对问题回答中蕴含的哲学智慧。哲学对问题的分析,应该能使人举一反三。

  并非专门哲学刊物或杂志发表的文章才算哲学,报纸上的文章不具有哲学品格。我不这样看。我想起马克思的《第179号“科伦日报”社论》。在这篇文章中,马克思与海尔梅斯展开过激烈辩论,其中就涉及“哲学是不是也应该在报纸上讨论宗教问题”。其实,不仅是讨论宗教问题,还可以在报纸上从哲学角度讨论一切重大现实问题。哲学家并非都要安坐在自己书斋中研究纯哲学,写纯哲学文章,更应该关注现实。为此,马克思在上述《第179号“科伦日报”社论》中说过一段非常著名的批评当时德国思辨哲学的话:“哲学,尤其是德国哲学,喜欢幽静孤寂、闭关自守并醉心于淡漠的自我直观;所有这些,一开始就使哲学同那种与它格格不入的报纸的一般性质——经常的战斗准备、急于报道的耸人听闻的当前问题的热情关心对立起来。”

  完全由纯概念推演而成的文章,高深、思辨,可谁也不懂。这种文章,如同面额巨大的纸币,在市面上不能流通。报纸文章要求通俗,通俗并不等同于肤浅。马克思生活在思辨哲学最为发达的德意志王国,康德、谢林、黑格尔都是思辨哲学大家。马克思在青年时代就认识到纯思辨哲学对青年的危险性。他说过,“那些主要不是干预生活本身,而是从事抽象真理的研究的职业,对于还没有坚定原则和牢固、不可动摇的信念的青年是危险的。”这种哲学为什么是危险的,危险何在?危险在于青年人没有生活体验,又没有真正树立坚定的原则,会陷于抽象思辨的泥塘而难以拔足。马克思自己就遭遇过这种危险。他在波恩大学读书期间,沉迷于构建庞大的哲学思想体系,几乎陷于疯狂状态。马克思在经历这次思想危机后发现沉迷思辨,从头脑中构建体系是一条错误的哲学道路。他转学到柏林大学后,由于参加青年黑格尔运动,特别是大学毕业后的实际工作,找到了一条哲学通向生活的道路。

我是一个经历过新旧两个中国的人,我的良知告诉我:问题应该这样看,文章应该这样写!

  有人对我说,你的文章有“火药味”。我说不对,我的文章没有“火药味”,我不针对任何人,但有点“烟火气”。我不敢自夸接地气,但至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对我来说,哲学文章没有“左”与“右”的问题,但有“对”与“错”、“全面”与“片面”的问题。我说过,我是讲理派,凡事都有理,都得讲理。比如,在《批评、抹黑及其他》以及关于教科书风波的文章中,我都是抱着讲理的态度。不讲理,就不是哲学。

  比如在《批评、抹黑及其他》中,我并不认为我们党、我们的政府、 我们的社会不存在任何问题。当然会有问题,有些问题还不可容忍,包括社会公平与正义问题、贪污腐败问题。对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现象,不仅要批评,而且可以揭露、抨击。批评与自我批评,从延安时代起就是中国共产党自己立下的规矩。一个人如果拒绝批评,老子天下第一,总有一天会上演“霸王别姬”。一个政党也是如此。但抹黑不是批评。抹黑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管如何自称为恨铁不成钢,只是骗骗老实人而已。好比全国各个地方都存在或大或小的问题,我把这些问题称为垃圾。批评好比清扫垃圾,是希望变得适宜人居,尤其是建设性批评,不仅告诉你哪里有垃圾,而且具体建议如何清扫这些垃圾。抹黑不同,它不是清扫垃圾,而是堆垃圾,把全国的垃圾堆到一处,指给全世界看:瞧,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一个是扫垃圾,一个是堆垃圾,这就是批评与抹黑的界线。

  我是学历史出身的人。在世界历史上,没有带着白手套绝对干干净净的革命。法国大革命是这样,俄国十月革命是这样。谁要存心控诉革命的“罪恶”,要找材料太容易了。可马克思说过,“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我看这个真理是否认不了的。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革命,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革命。中国革命有过错误、包括“左”的和右的错误,有过曲折。既有无数壮烈牺牲的烈士,也有过被冤屈者,有误伤者。冤假错案都有过。但我们党承认错误,及时总结历史教训并改正错误。何况,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有比任何错误都辉煌无比的成果,这就是建立新中国,把一个原本受尽外国列强欺凌、压榨、一穷二白、文化落后的中国,建设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当然不是事事满意,但总不能自作自贱吧。难道只应该抹黑,而不能点赞?抹黑,叫骨气,叫气节;而点赞,叫舔碗边,这是什么逻辑!

  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我不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已风烛残年,一无所求。我是一个经历过新旧两个中国的人,我的良知告诉我:问题应该这样看,文章应该这样写!(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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