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足球队此次在世界杯小组赛中提前出局，打破了这个被战后德国誉为“人民英雄”的队伍的最差纪录，德国舆论哗然，举国谴责声此起彼伏。足坛掀起一场海啸，其势凶猛，甚至波及政坛，有颇具宿命色彩的评论称这场失败预示德国政坛即将出现震荡，国家队教练勒夫来日无多，默克尔总理领导的执政联盟也面临严峻的考验。连德国国家电台都有这样的评论：败阵的国足归来，他们穿着黑色服装，面部表情凝重，像是参加葬礼，要埋葬足球的梦想，要结束一个时代。

　　足球在德国承载着根深蒂固的政治功能。德国社会对足球的政治解读，与该国战后历史密切相关，甚至一些政治学家把足球胜负当作观察德国政局的晴雨表和风向标。

　　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深陷战败的困境，遭到国际社会的惩罚和孤立，高傲的日耳曼民族深深地低下他们的头颅。在寻找重新站立的艰难时刻，足球把这个被世界孤立的弃儿从绝望泥潭中拯救出来：1954年，联邦德国足球队在瑞士日内瓦赢得世界杯冠军，终于使德意志的国歌又响彻在国际社会舞台上。那一刻被史学家称为“联邦德国真正诞生的时刻”，球员们被尊为“人民英雄”，受到联邦德国各地民众的欢迎，他们的形象被塑造成雕像在各自家乡受到持久敬仰，足球成为德意志民族神话的一部分，与战后联邦德国的“经济奇迹”相映生辉。

　　从那时起，德意志足球精神被定义为“人人为大家，大家为人人”，那是集体的奋斗和集体的荣耀，诠释着“德意志战车”在世界足坛上的征战。

　　上世纪90年代伊始德国迎来民族统一，统一的德国足球队在意大利世界杯上获得冠军，德国人向教练贝肯鲍尔送上“足球皇帝”的皇冠，那一年，足球的胜利成了德意志重归统一的最好献礼。也是从那时起，“爱国主义”这个德国人在战后不敢触及的字眼重新在德意志大地上复活，那是胸怀宽广、多元包容的爱国主义，足球是鲜活的榜样。德国队成了多元文化的教科书、模范生。进入新世纪，有着土耳其、波兰血缘的球员成为有生力量，他们作为新一代德国人在绿茵场上为新的家乡出征，著名土裔球员厄齐尔和波兰裔球员波多尔斯基甚至代表德国分别把球踢进他们各自祖国的球门，表达出对新的家乡德国的“忠诚”。

　　然而，时代在改变，随着难民危机的深刻发酵，爱国主义褪去多元主义色彩，变成斤斤计较的意识形态，德国从包容走向“主导文化”，足球也开始变成“爱国主义”的论坛，不时透出民族主义气息，这给非德裔球员带来心理压力。足球变成意识形态的表达方式。就在本届世界杯赛之前，德国媒体针对国家队球员，特别是两名土裔球员的讨论完全政治化、意识形态化，攻击他们是埃尔多安的代言人。这样的意识形态攻击毒化了德国队备战的氛围，瓦解了军心。

　　就在德国足球队失利后的这个周末，默克尔总理联合政府内的姊妹党基督教社会同盟就难民问题发难，联合政府陷入危机，而此时，德国的足球危机还在进一步发酵。

（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