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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熟，吃羊肉

王开林

//m.auribault.com 2015-07-06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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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一夜帖》手迹

　　宋徽宗宣和年间（1119—1125），苏东坡的文字遭到官方查禁，禁令严，处罚重，但是仍有不少读者“拼死吃河豚”。汴梁有一位读书人私携苏东坡诗文集去城外，被守城人查获，将他扭送到衙门。京兆尹翻阅罪证，在此书的末页上，发现对方题写了一首新诗：“文星落处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穷。才力漫超生仲达，功名犹忌死姚崇。人间便觉无清气，海内何曾识古风。平日万篇谁爱惜？六丁收拾上瑶宫。”诗中引用了“死诸葛走生仲达”、“死姚崇算生张说”和“李贺被召”三个典故。作者的用意是：苏东坡的才力可比诸葛亮，就算死了也可以吓跑司马懿。苏东坡就像唐朝的大臣张说，才气纵横，却遭到死后的姚崇算计。所幸玉帝欣赏苏东坡的才华，将他召到天宫去执掌文案。在《三国演义》中，“死诸葛走生仲达”是一场好戏，许多人都知道，而“死姚崇算生张说”的典故则相对冷僻，这里多提几笔。

　　据《明皇杂录》记载：唐朝大臣姚崇与张说原本关系融洽，但姚崇告御状，在唐玄宗面前批评张说与岐王李范私下交集。两位大臣因此失和。姚崇病重，给儿子留下遗嘱：张相国与我有很大的过节，我担心他会加害于你们。好在张相国喜爱古董珍玩，你们并非全无生机。我死后，他碍于社会舆论，必定前来吊唁。你们一定要将我收藏的贵重器物陈列在厅堂里，如果他对这些古董毫无兴趣，你们就必须加紧料理丧事，逃离长安。如果张相国驻足欣赏，你们就大可放心，将宝物悉数赠送给他，然后准备好空白的石碑，请他撰写墓志铭。张相国的文章一到，你们立即请人刻好，抄录全文，进呈皇上。没过多久，姚崇病逝了，张说果然前来吊唁，驻足观赏厅前的古董，姚崇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将宝物悉数赠送给张说，请他撰写墓志铭。张说不含糊，不推托，很快交稿。在碑文中，张说称赞姚崇是朝廷的柱石，其功绩永存人间。第二天，张相国果然派人前来索回碑文，说是尚须斟酌词句，修改润色。姚崇的儿子就带着使者去观看已镌刻完工的碑铭，告诉他此文已进呈皇上。张说恍然大悟，他堕入了姚崇生前设下的陷阱，不禁顿足叹息：“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我的才能哪里比得上他！”

　　这首诗写得不错，但“死姚崇算生张说”的典故用得并不贴切，且不说苏东坡从未做过宰相，王安石生前也没有算计过他。

　　言归正传，那位京兆尹暗自赞赏这位书生的勇气，他担心这件事声张开来会连累自己，就将触犯禁条的书生无罪释放了。

　　北宋末年，挑战官方禁令的人并非个别。当时，元?党人被集体抹黑，苏东坡的诗文不准露面，他的遗墨也惨遭搜毁。常州报恩寺的板壁上有苏东坡的亲笔诗画，方丈有意保存，就让僧人用厚纸糊壁，在纸上刷漆，逃过了官方的搜查。

　　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宋高宗赵构下诏，在全国范围内搜求苏东坡、黄山谷（黄庭坚号山谷道人）的墨迹。报恩寺的方丈早已坐化，只有一位老头陀还记得陈年往事，他进城报告太守。太守立刻派人小心翼翼地除去漆纸，结果发现诗画的笔墨宛然如新，于是请高手临摹，进献给皇上。宋高宗大喜过望，常州太守和那位老头陀均获得重赏。

　　宋高宗赵构的文学修养和书法修养都很高，他任用秦桧做宰相固然大错特错，佩服苏东坡的才华却半点不假。宋孝宗赵?Y对苏东坡的诗文爱不释手，平常总是称呼苏东坡为子瞻（古人以称字为敬），他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是追谥苏东坡为文忠。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南宋读书人对苏东坡推崇备至，学者以研究苏东坡为荣，蜀人更是对苏东坡敬若神明。

　　据陆游《老学庵笔记》所载，南宋读书人热爱苏东坡的诗文，原因非常简单：“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根。”士大夫无分官阶高低，要是谁不能背诵苏东坡的代表作，就会自觉气短，矮人三分，大家也会认为他欠缺品位，嗤笑他“不韵”。（作者为湖南省作家）

编辑：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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