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姐说，母亲还是想住到我家里来，心中那块刚刚落下的石头瞬间又悬了起来。

　　怕母亲在老屋里受冻，往年立冬前后，我把母亲从农村接到县城过冬。以前好多个冬天都顺顺利利地过去了，不料去年却出了问题。

　　自从母亲来了后，家里就没安宁过。每天晚上散步，妻子一路上全是诉苦，听得我实在憋闷，甩出几句恶语训斥了她，结果两人好几天没有说话，有一天妻子甚至蒙头大睡不做饭，我只好偷偷地叫了外卖。看到桌子上的快餐，等着吃饭的母亲埋怨说：“家里什么都有，花那闲钱干什么。”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是从饭店打包带回来的。

　　当妻子又一次向我诉苦时，我改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诚恳地向她解释“孝敬是美德，赡养是责任”的道理，劝说妻子包容忍耐老人，权当积德行善呢……谁知劝说不仅没有见效，反而像火上浇油一样引起了妻子的强烈反感，妻子厉声回击：“你孝敬一个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一双平时笑眯眯的眼睛此刻瞪得像牛铃，似乎要把我吃了。

　　有一天吃饭时，屋子里忽然弥漫起一股焦糊味，仔细查看，原来是馏馍锅里的水熬干了！妻子清楚记得刚才已经把电源关了，怎么又烧起来了？母亲说她以为馍没馏热又把电源打开了……最要命的是，母亲似乎比以往缺少了耐性，脾气明显坏了，本来就被工作和生活压力折腾得疲惫不堪、一肚子怨气的妻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那天，母亲委屈得像个孩子，妻子伤心得泪流满面，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虽然最后以各退一步落幕，但我知道，问题没有从根源上解决。从此，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关系越来越紧张……

　　其实，我知道妻子一直是在超负荷操劳。妻子身体弱，如今人到中年，操持家务越来越感到吃力，我在华山景区上班，整天值勤、加班、写材料……家庭的重担全落在妻子一人身上，难免焦躁。

　　年过八旬的母亲一直患有肾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便失禁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最近又因为风湿病浑身疼得整晚睡不着觉。如何让母亲过好这个冬天，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请大姐来照顾母亲最合适，由我给大姐付工资。我先和大姐商量，大姐基本同意，当我试探着和母亲商量时，母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还没开口，母亲抢先问我：“你是不是打算让你大姐来管我？”不等我回答，母亲又说：“我不想去她屋。”说这话时，母亲仿佛一个不愿去幼儿园的孩子，满脸的幽怨和委屈。

　　大姐试着叫了母亲几次，母亲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一会儿说屋里来亲戚了，一会儿说要摘椒收玉米了，一会儿又说等把家里的面吃完了再去。

　　后来，母亲总算去了大姐家。可是，母亲在大姐家没住几天，就找了个理由返回了老屋。离母亲每年下县城过冬的日子越来越近，村里一些热心的婶婶逢母亲便说：“过两天就到县城你娃子家去享福去？”说得好面子的母亲高兴地直点头，一心等着我去接她。

　　我得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既能让母亲断了来县城的念想，又能让母亲在村里人面前不失面子，否则，自尊心强的母亲又会多想。

　　想了好多理由，似乎都不得力。最后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冬天在县城给母亲租一套有暖气的房子，请大姐来照顾母亲。和大姐商量后，大姐倒是愿意，说她抽空和母亲商量商量。

　　下午正在赶一篇稿子，大姐电话来了，母亲答应去她家了！大姐说她给母亲说了在县城租房子的想法，母亲忽然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母亲用力地点了点头：“就去你家，不给我娃添麻烦了。”说完，两行浑浊的泪水从母亲的眼中缓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