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一出声便俗”

2020-09-27 07:22:44　　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

　　刘颖余

　　“一个作曲的，怼了一个搞文学的，然后遭到一个画画的人回怼。接着是一个搞电影的出来劝架，但那架劝得，更像是拉偏架，把画画的那人一顿‘暴搓’。”

　　这是网友对于最近几位男神级知识分子打“文明架”的调侃，极精炼也极传神。

　　“打架”过程其实无需赘述，无非是陈丹青替恩师木心出头，姜文为昔日合作伙伴郭文景拉偏架，另一合作伙伴易中天为姜文发声提供平台。架其实也是打得不温不火，不过是让世人看清，所谓名人，原也是俗人，也有自己的情绪和面子，人情和“圈子”。

　　木心生前一向低调，自认“没有位置，只留痕迹”，“无所师从，也无后继者，从不标榜”。他若健在，估计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文明架”的。

　　何况，“文明架”也没有显得多么的文明。郭文景的快意一怼，固然说不上文明，姜文的七绝也远算不上好诗，倒是陈丹青的回应文字，有那么一点“雅檄”的意思，然而，也仅如此而已。

　　先说下“打架”的起因。

　　木心能不能被批评？当然可以；木心算不算大师，当然也可以讨论，但恐怕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大师本来就是个含混的词语，大师稀缺固然不好，大师泛滥，难道就好了吗？木心的作品是否有生命力，木心是否算得上真正的大师，还是交给时间来回答。别说郭文景、姜文说的不算，极力推崇恩师的陈丹青恐怕也说的不算。

　　至于姜文说的，希望陈老多向郭老请教音乐，“木老教得你，郭老就教不得？”我看，当然“也是可以教一教”。以音乐领域而论，郭文景自然较木心更为专业，但如果据此就认为，木心不配谈论音乐，那我万万也不能同意。道理就如，球迷不会踢球，亦可以有看球评球的权利；影迷拍不出电影，照样可以对电影评头论足。

　　我的意思是，音乐是郭文景的强项，木心说的外行话，他大可以平心气和地指出，犯不着拿出一股居高临下，一怼为快的姿态。“纯属放屁”之类粗鄙之语，就更不好了，以此施于一个已经作古的人身上，不像知识分子所为。

　　过往文坛对于木心的质疑声音，也并不算少，但陈丹青罕有如此动怒，可见，他真正在意的不是批评本身，而是批评者的方式。“老木心生前受尽屈辱，今已成灰。你若要怼他一下子，腔调稍微好看些。”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苦口婆心了。

　　当然也有人指出，陈丹青本人日常也是粗口不断，还好意思去批评别人。话是这么说，但即便是粗口，也要看什么语境和场合，余秀华微博动不动说粗口，喊好的还一大片呢。

　　陈丹青平日怎样说粗口，外人无从知道，至少这次“打架”是收敛了许多——不只是收敛，而且故意要显得斯文古雅。我想，这大抵也是他的一点苦心。对知识分子而言，以粗鄙对待粗鄙，又成何体统？

　　事实上，陈丹青不遗余力推崇木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以其人其文来抵抗粗鄙、庸俗的时风和文化。他曾经谈道，“你不遇到木心，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可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你跟他对照，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我们没有自尊，我们没有洁癖，我们不懂得美，我们不懂得尊敬。”吊诡的是，有“洁癖”的木心，最终也没想到，自己竟在百年后陷入这样一场毫无美感的论战中。

　　元代文人倪瓒有名言云，“不可出声，一出声便俗”，提醒世人，遇事对人，不可轻易破相露底。木心也曾说，“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如今，几位大神那么一通吵吵，木心先生若泉下有知，不知是否还能会心一笑？

编辑：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