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这几年的CBA联赛有两个口号，一个叫“放开打”，一个叫“不止于胜负”。二者似乎也没什么联系，但常常交叉出现。尤其是第一个口号，屡被球迷调侃，到最后竟成为一种反讽，比如球员打架，大家就说，谁叫“放开打”来着。这样的口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提也罢。

　　相形之下，我更喜欢第二个口号——“不止于胜负”，简洁明了，且切中体育之要义。体育之要义是什么？提升人的体质，促进人的身心发展和人格完善。对于比赛双方而言，谁都喜欢胜利，但胜利者最终只有一方。拥抱胜利者，但也尊重失利者，全力争取胜利，但也要甘于承受失利，这才是体育精神的全部。当下的体育竞争愈发惨烈，人们很容易过分强调前者而忽视后者。但事实上，如何面对失利，才更加考验运动员和观众的气度，某种意义上也更能体现体育的价值。

　　举个最新的例子，本周二在NBA西部决赛第4场中，老牌劲旅马刺主场不敌勇士，被对手以4比0的大比分横扫出局。比赛本来无趣，毕竟实力对比悬殊，加之马刺缺兵少将，胜负归宿观众早已了然。但主场观众照样热情高涨，远隔万里的中国电视观众也兴致盎然，为何？因为他们成功“捕获”了这场比赛的主角，不是库里，也不是杜兰特，而是作为失败一方的马刺老将马努·吉诺比利——一位年近40岁、为马刺效力了15个赛季之久的阿根廷名将。

　　这场比赛，吉诺比利破天荒地被主教练波波维奇安排首发出场（上一次首发还要追溯到2013年）。他的每一次持球突破和得分，都能得到额外的掌声。当他在终场前2分25秒被换下时，现场回荡起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全场球迷起立高喊“马努、马努”，甚至场上的对手勇士球员也为之鼓掌。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可能是阿根廷“妖刀”NBA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随后，马刺的对手勇士队也更新推特向吉诺比利致敬：“满满的尊重，马努！”

　　尊重！就是这个晚上比赛的主题词。波波维奇安排吉诺比利首发出场，是一种尊重；全场观众起立为一名即将告别赛场的老将致敬，是一种尊重；而勇士为“宿敌”阵中的一名球员送上祝福，乃至电视转播方，对吉诺比利一次次准确的镜头切换和数据推送，都源于一种尊重。这看起来像一次多方的“合谋”，一种精准的“炒作”，但这样的“合谋”和“炒作”，又多么的美妙！

　　一名网友说：这本来就是篮球和体育应该有的模样。他说得对极了。体育的魅力从来就不止于胜负，而关乎诸多价值，如尊重、乐趣、学习、成长、团结、友爱、公平……体育带给人们的不全是愉悦，有时候，它也令人沮丧。但当我们从沮丧中学到东西，它就是一种有益的精神滋养，并变为成长的一部分。体育改变人生改变世界，我理解大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由老而弥坚的“阿根廷妖刀”，我又想到年少轻狂的中国围棋第一人柯洁。本周，他也是人们关注的一个焦点。输给机器棋手“阿尔法狗”，多少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和结果相比，柯洁赛后的言论“输得没什么脾气”“对手是围棋上帝”之类，似乎更令人沮丧。其实，这样的结果和判断丝毫无关人类智力与围棋运动的尊严。道理非常简单，“阿尔法狗”归根到底也是人类制造，博尔特不会为跑不过汽车而沮丧。同理，围棋选手也不应因输给算计精准的人工智能而怀疑自身，甚至是围棋运动的乐趣。人工智能不会阻碍人们喜欢围棋，而只能有利于提高人类围棋运动的水平，就像柯洁所说：“它颠覆了我们对围棋的认知，所以说它的出现是我们的幸运。”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其实还应该感谢“阿老师”才对。

　　接受失败，进而看到自身的局限，有时候比争取胜利，不断挑战极限更难。体育如此，人生亦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