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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条裤子下跪,自侮的还是阿Q膝盖
陈庆贵
//m.auribault.com 2016-03-29 来源: 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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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跪作为机体语言,跪姿本身无分美丑雅俗;下跪要表达的意思表示,则有良劣高下分野。其判评标准,无非两个。

  一个标准是,看主动跪还是被动跪?溯及起源出身,下跪本属对等礼节,彰显的恰恰是众生平等。古人“席地而坐”乃相互跪坐对等叩拜,不分三六九等尊卑高下。凳椅出现改变了权力坐姿,叩拜礼节遂现龃龉,有了尊贵和屈辱二分,下跪成了庶民向权力臣服的代名词。鲁迅在《灯下漫笔》中,藉以银票贬值折现银小故事,阐解了人们在危难之中容易“降格以求”的保命心态。引及中国自古以来历史现状,洞穿出中国史民“做人而不得,只能做奴隶,甚至常常连做奴隶也不得”的悲催处境。并从民众地位维度,将中国历史二分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设若说,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专制社会,对沦为“会说话的工具”的臣民而言,不得不被“皇恩浩荡”,不得不被迫下跪谢主隆恩山呼“万岁万万岁”,乃情有可原难以臧否的话。照理,在辛亥革命推翻皇帝小儿以鞠躬握手取代跪拜后,尤其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当家作主后,被迫下跪向权力臣服的土壤已然铲除,国人下跪之习犹存,则已由被动下跪变性为主动下跪。由是,无论是有形的机体下跪,抑或是无形的精神下跪,皆不可原谅。如果谓被动下跪尚属“哀其不幸”的话,主动下跪则纯属“怒其不争”。

  阿Q大堂下跪便是典型的主动下跪。鲁迅在《阿Q正传》里如是描状:“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了。‘站着说!不要跪!’长衫人物都吆喝说。阿Q虽然似乎懂得,但总觉得站不住,身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终于趁势改为跪下了。‘奴隶性!……’长衫人物又鄙夷似的说,但也没有叫他起来……”先生借“长衫人物”之口,对阿Q“身不由己”下跪的一句“奴隶性”斥责,算是击中了阿Q们的精神命门!两千多年封建集权专制统治,迫使国人养成了匍匐于王权的习惯,纵观被鲁迅抽象为“两个时代”的历史,庶几无一不是以“此跪姿取代彼跪姿”的历史。阿Q式的下跪,不过是他们长期奴性基因顽固积淀和条件反射的惯性发作。基于屈从、自辱、弃我、顺上认识链,藉以精神DNA遗传,阿Q及其后裔们虔信,下跪能博取怜悯,能跪来权利,能减轻处罚,能寻求自救……尽管除了跪出“精神胜利”,我从没见过有谁跪出过人样,谁真正跪胜过一回。

  要命的是,近年来少数国人精神返祖,一些隅域主动下跪非但未曾绝迹,反呈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之势。媒体上形形色色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跪闻”此起彼伏,让我被频频敲打的痛感神经迟钝麻木。随便百度一下,就能搜到《矿工下跪讨薪》《千人下跪政府求见市长》《考生家长集体下跪讨说法》《医生向死者下跪》《警察下跪举报官员不作为》《警察跪地执法》《人给狗下跪》等等,让人匪夷所思“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跪闻。尽管这些跪闻都换上了贴着各种冠冕堂皇标签的新裤子,便究竟未出“怒其不争”的主动下跪,自侮自虐的,还是阿Q那一对跪出老茧的贱膝盖。

  另一个标准是,对谁下跪?下跪不全是个坏东西,要看对谁下跪。对谁跪,国人历来有祖传规矩,哪怕是封建社会也有道理讲究。明人凌?鞒酢冻蹩膛陌妇?妗酚醒裕骸澳卸?ハ掠谢平穑?绾伟萑耍俊币馐灸卸?本吖瞧?鹧希?喜豢杀肮??ァ9?烁?小澳卸?ハ掠谢平穑?还虿蕴旌湍锴住贝?忱窠獭H绻?倒蛱斓厥切叛觥⒐蛄盖资切⒌赖幕埃?ㄖ蔚南执?缁幔?蛉?Α⒐蚬分?啵?蟮种豢晒槿胱匀枳耘白约??小?/P>

  跪对了对象,下跪则是个好东西。一位女护士跪地人工呼吸救人,被网友点赞为“最美护士”。她跪出了美德,可谓实至名归名副其实。诺尔贝尔医学奖得主屠呦呦在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发表演讲时,主持人传染病学教授Jan Andersso一直跪地紧握话筒一动未动。他向知识下跪,跪出了口碑美誉。华沙之跪,堪称人类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第一跪。1970年12月7日,时任西德总理威利·勃兰特在华沙犹太隔离区起义纪念碑前下跪,为在纳粹德国侵略期间被杀害的死难者默哀。事后勃兰特说:“我这样做,是因为语言已失去了表现力。”他为赎罪忏悔下跪,赢得了世人对德国的宽恕和他人格的敬重。

  《孟子·离娄上》曰:“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主动对权力下跪,固然需要藉以公民启蒙疗救奴性基因作用的顽固性;恐怕更要追问:阿Q非但未断子绝孙反而人丁兴旺的催生土壤。

  王岐山老友黄江南回忆,80年代他与老王一起到某县,县里领导招待他们。当地有“灌酒”之风,餐桌上,一位办公室主任拿起一杯酒顶在头顶,跪在地上对王说,到我们这来,这酒一定要喝,你不喝我就不起来。他不是完全不能喝,但是你以这种方式胁迫,他就不屑一顾。他说,你喜欢跪着就跪着吧。最后跪者无趣,只得尴尬起身。我想,假若我们实在难以速效阻遏国人下跪的“身不由己”,不妨学学老王,用对下跪说“不”来倒逼奴性基因变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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