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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北约时代”，安全焦虑挥之不去

高华 //m.auribault.com 2014-02-20 来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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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①：漫画。

　　范建平绘

　　图②：执勤中的阿富汗警察。

　　图③：阿富汗流离失所的儿童在临时住所外。

　　图④：一名部族长者的家在北约空袭中被毁。

　　本版图片均来自人民视觉

　　版式设计：蔡华伟

　　随着2014年底北约驻阿富汗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撤离日期的临近，由美国发动、北约介入的长达13年之久的阿富汗战争即将落下帷幕。阿富汗是连接欧亚大陆和中东的要冲及大国势力东进西出、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地，撤军将对阿富汗重建进程、地区安全形势、大国博弈产生重要影响

　　重建前景

　　长达13年的反恐战争虽然使塔利班受到重创，但其再生的速度同样迅速，目前阿富汗军队没有多国联军支持仍难以独立作战，未来前景存在分治或内乱的可能

　　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后，美国于10月7日开始动武，对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实施严厉的军事打击。阿富汗战争从2001年9月下旬谋划，到12月底组成阿富汗新政府，只经历了短短3个月。然而，赢得战争却并没有迎来和平。为了继续打击恐怖主义、防止塔利班卷土重来，美国10年来一直重兵驻扎阿富汗，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直至2011年5月1日，本·拉登在巴基斯坦被美国击毙，奥巴马总统才于6月22日明确宣布了美国2011年开始从阿富汗撤军、2014年底之前从阿富汗全部撤离的计划和时间表。

　　从历史上看，自1919年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取得独立以来，阿富汗历经变乱，局势错综复杂，各派长期纷争不已。这次长达13年之久的反恐战争虽然使塔利班受到重创，但其再生的速度同样迅速。目前，阿富汗的经济、社会和安全形势依然十分严峻，民众的沮丧和不满情绪日益发酵，阿富汗军队没有多国联军支持仍然无法独立作战。卡尔扎伊执意拒绝签署美阿安全协议，2014年即将举行的总统大选直接关系到国家能否实现安全过渡。此时，美国和北约希望通过撤军来实现“安全责任”转移，使得阿富汗未来前景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综合各方面分析，存在以下几种可能：

　　可能一：两大势力将继续分庭抗礼。美国撤军的初衷是希望此后亲美的政权能够掌控局势，总人数达35万的阿富汗国民军在美国顾问的协助下有能力控制塔利班。但目前可能出现的情况是，阿富汗国民军仍将和塔利班作战，后者将控制大部分讲普什图语的地区。塔利班的头目将视阿富汗能否建立起一个合法且具备行动能力的政府，以及2015年后联军在阿驻扎的数量等因素，决定是参与谈判并做出让步，还是继续进行反政府的斗争。

　　可能二：分治或许有助美军体面撤出。与塔利班达成协议似乎既不确定又危险，实行某种形式分治或许可以使美国体面地退出。一个被分治了的阿富汗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然而却比四分五裂、陷入混乱和杀戮的局面或者塔利班重新掌权要好得多。分治为何有可能？首先，阿富汗少数民族占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以上，其中一些大的少数族群已经享有了事实上的自治，会竭尽全力抵制普什图族的统治；其次，普什图人尽管存在部族分歧，但并不会满足于控制着一个由东部和东南部省份组成的残缺不全的阿富汗，很有可能集合印度、巴基斯坦的普什图人，进而谋求建立一个大普什图斯坦国的行动；再有，美国寻求拉拢塔利班达成某种协议的尝试，无意中重新激起了阿富汗的种族冲突；最后，少数族群并不完全信任卡尔扎伊，要对其恢复普什图人在全国支配地位的倾向进行遏制，这种新的政治趋势助长了阿富汗的种族分化。

　　可能三：重陷种族暴力或者内战时期。一些西方媒体认为，北约撤离后，阿富汗面对的或将是一个种族暴力和内战的新时期。历史经验表明，苏联撤离后，阿富汗大部分地区都经历过此种情形。20世纪90年代无疑是一个激烈政治对抗的时期，这些对抗常常演变成种族暴力和迫害。最先发生的情形是，打败苏联的圣战组织自相残杀。紧接着，塔利班从普什图人占主导地位的南方崛起后，他们遭到了圣战组织交战各方的反对，后者建立了北方联盟。阿富汗目前状况有点类似这个时期。种种迹象表明，叛乱分子、武装分子和出身于军阀的政客都在试图填补北约撤军后的空白。一旦局面失控，阿富汗再度爆发内战的可能性很大。

　　地缘格局

　　随着北约撤军阿富汗，中亚地区的未来十分扑朔迷离。阿富汗局势一旦出现混乱和动荡，将导致中亚地缘政治格局出现短暂震颤，并引发新一轮合纵连横

　　阿富汗地处亚欧大陆心脏地带，是连接欧亚大陆和中东的要冲及大国势力东进西出、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地。而阿富汗战争是北约跨出传统的欧洲防区、走向世界的第一场战争，标志着北约由“大西洋化”向“全球化”转型的开始。因此，大国在该地区的利益博弈频繁爆发，地缘政治争夺阴影挥之难去。从长远来看，只有当所有的地区大国和组织都积极参与进来，阿富汗才能获得和平。然而，这些大国的利益并不一致。

　　美国对阿富汗的长远战略考虑是，取得反恐战争胜利并且在中南亚建立战略存在。奥巴马政府虽然声称不寻求在阿富汗建立永久军事基地，但是私下里一直在与卡尔扎伊政府秘密协商2014年后的驻军人数、地点与任务安排，并就与阿富汗签署“战略伙伴宣言”进行商讨。对此，卡尔扎伊政府开始积极推动与塔利班的和谈，试图以外军离开为民族和解创造条件。

　　2011年7月，美国明确提出“新丝绸之路”计划。这一针对阿富汗以及中亚和南亚的综合战略，其目标是为了通过“能源南下”“商品北上”实现安全和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实施的途径是重建连接欧洲、印度次大陆和东南亚的贸易与能源走廊。该计划的主旨有三：其一，保证“后北约时代”的阿富汗稳定，通过从援助到贸易的转变，促进阿富汗经济社会的内生发展。其二，推动地区国家间合作，改善地区安全现状。其三，主导地区发展进程，保持并强化美国对该地区的影响，弱化俄罗斯和中国的影响。

　　然而，北约在撤军阿富汗后，面临至少两大难题：首先，能否履行“确保阿富汗永不再沦为恐怖分子安全藏身之所”的承诺？北约是否会重蹈苏联1989年撤军后的覆辙？目前看不到一个决定性结果。《华盛顿邮报》最近根据美国政府16个情报机构的评估意见，预计到2017年阿富汗局势会严重恶化，塔利班可能会坐享胜利果实。其次，2014年后阿富汗安全部队的经费如何分摊？早在2012年芝加哥峰会上，北约就承诺2015年后继续培训阿富汗士兵和警察，明确规定阿富汗安全部队的规模控制在22.85万人左右，通过建立“阿富汗信托基金”为其提供年度预算41亿美元的财政支持。其中美国提供23亿—27亿美元，阿富汗筹集5亿美元，其余由北约其他成员分摊。但是很多成员国公布的长期注资数额仍低于预期。

　　阿富汗是俄罗斯防卫本土和保护其核心利益区的门户与屏障，是俄罗斯南下的必经之路。由于俄罗斯车臣极端武装分子与“基地”组织有联系，阿富汗局势稳定有利于缓解俄境内的恐怖主义压力。俄罗斯深受阿富汗毒品之害，打击毒品是俄罗斯与阿富汗合作的主要目标。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俄罗斯与阿富汗有太多的历史纠结。早在三个世纪前，俄罗斯就盯上了这块被称为“亚洲十字路口”的土地。彼得大帝曾经说，谁征服了阿富汗，谁就征服了世界。而阿富汗恰恰又是俄罗斯遭遇最大挫折的地方，被称为“苏联帝国的坟场”。1979年—1989年，苏军曾卷入长达10年之久的阿富汗战争，代价高昂、伤亡惨重。对于北约的撤出，俄罗斯心态复杂，既不愿意看到在欧亚大陆心脏地带建立北约军事基地，又担心北约撤军会将安全问题的“乱摊子”丢给俄罗斯及其盟国。从吸取历史教训和现实利益角度出发，俄罗斯暂都无意重返阿富汗。俄罗斯允许在境内建立北约物资转运站，是双方各取所需。

　　中亚地缘战略格局可能随着撤军发生变化。随着北约撤军阿富汗，中亚地区的未来十分扑朔迷离。阿富汗局势一旦出现混乱和动荡，将导致中亚地缘政治格局出现短暂震颤。

　　首先，塔吉克斯坦最容易受到冲击。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有长达1200公里的边境线，对于杜尚别而言意味着严重的挑战。

　　其次，乌兹别克斯坦的战略重要性上升。从北约军队的撤退后勤保障来看，乌兹别克斯坦是被呼吁发挥最大作用的国家。美英两国已选定乌兹别克斯坦作为将大量部署在阿富汗的物资运回国内的主要路线，因为乌兹别克斯坦与阿富汗的边境线很短，且受到良好保护，与国内沟通便利。

　　最后，引发南亚和西亚新一轮合纵连横。除美国、俄罗斯和中国外，被视为阿富汗最重要外部参与者的主要是巴基斯坦、伊朗和印度。为此，印巴敌对状态或许加剧，印度和伊朗将开始外交新接触。美国解决阿富汗困境的无能为力及对前盟友巴基斯坦关系的疏远，促使印度重新考虑和调整其对伊朗的外交政策。印度和伊朗强调尊重和支持阿富汗主权及领土统一，并强调必须加强俄罗斯、中亚和南亚之间的联系。尽管国际制裁伊朗，但是印度仍然在继续进口伊朗石油。印度坚持寻找与伊朗密切关系的新途径，凸显了印度独立的对外政策无视西方制定的“红线”。

　　中国作用

　　阿富汗的稳定关系到我国的经济利益、反恐和地区战略。多年来中国的积极行动赢得国际社会和阿富汗各界的高度评价，世界再次看到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广阔胸怀和积极作为

　　中国是阿富汗的友好邻邦，阿富汗稳定与否不仅牵涉到中国的经济利益，在反恐和地区战略上也与中国有着密切联系。该国伊斯兰主义的上升和恐怖主义势力抬头以及塔利班组织接连发动攻势，不仅对中亚地区安全形势构成新的挑战，也威胁到中国西部安全。

　　中国奉行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外交政策，支持“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和解进程，在阿富汗的行动仅限于外交和人道主义支援、贸易以及在矿产领域的投资。过去10多年来，中国积极支持、推动和参与阿富汗重建，建成了医院、学校、水利工程等多个民生项目，培训各领域专业人才近千人。中国大力帮助阿开发矿产及能源、成为阿最大投资国。在国际场合，中国支持联合国在协调国际援阿努力方面发挥主导作用，参与阿富汗问题伊斯坦布尔会议、波恩会议，为促进阿富汗和本地区的和平发展扮演了重要角色。中国的积极行动赢得国际社会和阿富汗各界的高度评价，世界再次看到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广阔胸怀和积极作为。

　　如何在美国和北约撤军后捍卫自身在阿富汗的利益，是中国外交面临的新挑战。中国最根本的利益是在全球维持稳定、和平与合作的政治经济环境。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中国经济才有望实现快速及可持续发展。实现经济快速发展与在世界上维护稳定，两个目标相互联系。为此，中国一方面要加强与联合国在维护全球与地区和平方面的合作，另一方面要妥善应对同地区大国的合作与挑战。上海合作组织是包括中国、俄罗斯和主要中亚国家参加的地区性国际组织。北约撤军后的地区局势走向是当前上合组织所有成员国最为关注的问题。在阿富汗问题上，上合组织有发挥更大作用的空间。中国应审时度势，未雨绸缪，最大程度降低阿富汗局势恶化的风险。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编辑：尹盼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