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下来，国内大大小小的保护区走了不少，现在，他还会不经意间给我讲一堂课，说这是哪个伯伯教我的。这时候，我就顺势引导他说，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可以很友善的，不用害怕和陌生人去交流。

4

　　我和其其进山，似乎总有看不完的东西，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发现各种动物。

　　2015年的暑假，约了朋友去新安江拍摄蝴蝶，顺便带了其其。中午带了干粮几人围坐就餐，快结束的时候，其其突然问我，爸爸，你来看看这是不是竹叶青，真像一条塑料蛇。我转头一看，离他半米不到的地方的确盘着一条竹叶青。

　　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其其自己倒不怕，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和我说，你不是说毒蛇行动缓慢，只要不招惹它，就不会攻击我们吗。我们的胆子大起来了，找了一根树枝把这条竹叶青挑起来，拍了很多不错的照片，其其的第一张关于蛇的摄影就是那条竹叶青。

　　说起拍照，这个暑假，其其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台专业相机，他和我抢相机的日子总算过去了。我自己算是一个摄影发烧友，相机不离身的，但在儿子面前，还是一切以他的要求优先。他和我们出去多了，见大人们都在那儿按快门，就自己也想尝试。

　　等其其能扛得动相机了，我就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操作，出去玩，他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喊我，爸爸，爸爸，把相机给我，我要拍。

　　今年暑假，我换了台相机，就把用了很多年的佳能5D给了其其，他更加来劲了，出去只要看到好看的蝴蝶和甲虫，一定会像机关枪一样按快门。我也乐得让他自己摸索着玩，因为你能从他的作品里发现很不同的角度，世界在孩子的眼中如此不一样。

　　有了相机后，他还很慎重地和我说，要我在电脑里帮他建一个文件夹，把他的相片都存起来。前两天，我在朋友圈里晒了一组图，都是其其拍的，也是他自己选的，都是他觉得自己拍得好的。

　　虽然在我看来还会有各种毛病，比如构图不好看，关键地方跑焦了，不过，其其有自己的审美和评判标准。我的很多摄影圈内的朋友也在下面狠狠地鼓励了这个小子。

　　暑假里，我们遇到一只金山凤蝶，是其其发现的，算是很少见的品种了，我都从来没有在野外拍到过。其其看到之后，就让我把我的相机给他——因为，我机子上装着180mm的镜头，比他的好。

　　他足足拍了十几分钟，拍完了所有的角度，然后，等他过完瘾，蝴蝶飞走了。

　　你说我自己遗憾么，那肯定是有的，错过这一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遇上，但看到其其高兴和满足的样子，哎呀，这才是做父亲的感觉啊。

5

　　现在啊，其其除了喜欢蝴蝶，更迷上了甲虫。BBC有个讲虫子的纪录片，昆虫的世界其实非常的美，只不过人类是用俯视的角度去看他们，所以发现不了。你把独角仙拿起来看，会发现特别符合美学标准，这就是大自然造化的功劳。

　　只要条件允许，我都会带他去找甲虫，发掘不一样的虫虫世界。

　　城里面小区里面能够发现的甲虫其实种类并不多，我们就去东天目山找，越是茂密少人去的丛林里，就会有特别的甲虫等着你去发现。

　　听起来好像会很危险，其实只要你知道规律，自然的规律，进山的规律，可以大大降低危险的概率。每次进山都得长袖长裤，然后扎紧口子，准备好那种渔夫帽。今年我还买了便携式发电机，带进丛林里做“灯诱”——甲虫都有趋光性，晚上点起灯，布好帐子，然后剩下的就是运气了。

　　夏天，这样穿当然热了，要不是做自己乐意的事情，其其这么大的小孩怎么可能受得了？但只要热爱和专注一件事，流汗啊闷热啊带来的不适感就没这么强烈了。

　　无论是去昆虫年会，还是去山里灯诱甲虫，其其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成熟，有时候等蝴蝶来是一个漫长而又充满着不可预期变数的过程。他能和大人一样在那儿等，没有任何怨言。有时候，对着飞舞的蝴蝶，他可以蹲在旁边看很久很久，不出声也不去打扰它们。

　　这种成熟不是我以前在手术后很担心的那种，因为我知道，只要放松下来，他还是那个开开心心，愿意脱光衣服，一头扎到溪水里去纳凉吵闹的小孩儿。

　　也因为是小孩儿，该有的毛病还是一个不少，好在有了这些爱好，可以慢慢让他改掉毛病。每次灯诱后，他看到没见过的甲虫，总是想带回家去养。我就会告诉他，带回家养可以，但必须你自己去照顾，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能让爸爸妈妈替你做。他就会自己衡量到底能照顾多少，能不能做好。

　　暑假的时候，我们去了青海的冰川找高山绢蝶，车开到海拔4700米的地方，还得走两公里才能到冰川。走到最后，其其坚持不住了，他选择了把追逐蝴蝶的机会交给我，看着我去追，他自己没有拍到想要的，但也挺开心。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把选择权交给孩子，不要代劳，可能当下会有些状况，但未来会收益很多。

　　很高兴，其其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童年，即便未来做一个普通人，那也挺好的

　　现在，他是我们小区里公认最有礼貌的孩子，认识的邻居比我们还要多，走一路都会打一路的招呼。每次和昆虫爱好者聚会，他们都会问我儿子来不来，因为其其懂事不闹腾。

　　在班里，他是昆虫小王子，同学们抓到不认识的虫子都会拿去问他。他还是科学课代表，不管是啥植物或者动物，他都能多多少少说两句。

　　老实说，陪伴，其实才是最好的教育。

6

　　他妈妈比较宅，常常就是我和儿子出去，偶尔一家三口出去，他还会吐槽妈妈说：妈妈，你看的东西太少了。对啊，我们看过太多的美丽了，一般人难得一见的流星，我和其其却可以在流星雨划过的夜空下躺好几个小时，直到看腻为止。

　　古教育家亚里士多德认为，一切艺术、宗教都不过是自然的附属物。在近代，美国哲学家梭罗说过，心灵与自然相结合才能产生智慧，才能产生想象力。回归自然是教育的一种智慧。

　　现在其其的状态让我基本满意，我也知道未来他的学业会越来越重，到了初中，这种机会会越来越少，所以才特别希望他能够享受难得的荒野乡愁。在山里看蝴蝶看甲虫的时候，他会特别容易放松，也更容易得到愉悦感。未来，我们都不知道学的东西以后会不会有用，但创意、艺术、人与人的交往是无法被替代的。

　　有个朋友问我，什么叫炊烟？我当时都惊呆了。她说她高中毕业前，没去过野外。我不希望其其成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