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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译道独行侠
//m.auribault.com 2016-06-02 来源: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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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译者能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

  4月22日,《文汇报》 上发表了一篇关于 《汤显祖戏剧全集》 中译英的特别报道,报道比较了外国人白之(Birch) 和中国人汪榕培的译文,认为“两个译本各有特色,但明显可以看出译者对中国传统文化在理解和感受上的深浅之别”。这让许渊冲联想到 《英语世界》2015年第三期的一篇文章,该文提到了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的一个观点,“中国正在花钱把中文典籍翻译成英语,但这项工作绝不可能奏效,没有人会读这些英文译本……译者始终都应该把外语翻译成自己的母语,绝不该把母语翻译成外语。”能够中译英、英译中、中译法、法译中恰恰是许渊冲的得意之举,他被宇文所安触怒了。

  和宇文所安持上述同样观点的,还有英国汉学家葛瑞汉。许渊冲质问:“葛瑞汉的英文10分,中文5分;我的英文8分,但中文10分,算下来哪个更好?”他又略带讥诮地反问:“你说没有人读这些英文译本,那你干嘛读我的译本呢?”

  冯友兰曾说“了解越多,意义越大”。对中国古典诗词的了解,中国人自然比外国人多得多,许渊冲因而认为,中国人的译本要比外国人的译本强。他拿李商隐的 《无题》 举例,里头有两句:“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葛瑞汉英译的大致意思是:“一只金蛤蟆咬着锁,开锁烧香吧;一只玉虎拉着井绳,打上井水逃走吧。”对此,许渊冲的评判是:“葛瑞汉对诗毫无了解,所以译文毫无意义。”这两句诗,恰恰描述了诗人和富家小姐的幽会———金蛤蟆是唐代富贵人家大门上的门环,咬住锁表示晚上锁门了;早晚烧香是唐代人的风俗,为的是祈天敬神;玉虎是辘轳上的装饰品;“牵丝”是拉起井绳的意思;“汲井”即打起井水,唐代人都是天一亮就打水,以备全天之用;“入”和“回”之前省略的主语是“我”。所以中国人译本的意思是:“天晚烧香锁门的时候,诗人进门了;早晨拉井绳打水的时候,诗人回家了。”诗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和富家小姐是偷偷约会,怕人发现。原诗中“烧香”的“香”和“相”同音,“牵丝”的“丝”和“思”同音,“香”和“丝”暗示“相思”。“葛瑞汉哪懂这些。”许渊冲说,“难怪他翻译得很可笑。”

  许渊冲又给宇文所安纠错:“他译杜甫 《江汉》‘古来存老马,不必取长途’,把‘老马’译成了‘年老的官员’,其实原意是老马有识途的智慧,而不必取其体力;他又把李白 《月下独酌》 的‘行乐须及春’翻成The joy I find will surely last till spring (我发现的快乐肯定会延长到春天),把‘趁着美好春光及时行乐’的意思理解错了。”

  六经注我,内心强大

  许渊冲推崇冯友兰,其实推崇的是可用于佐证自身的观点。他不迷信任何人,永远只取他认为对的那部分。

  ———对鲁迅,许渊冲不赞成他倡导的直译,却将他 《自文字至文章》 一文中的“其在文章……遂具三美: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拿来,提出了自己在翻译领域的“三美理论”;

  ———对钱锺书,许渊冲多次提到钱师的勉励,比如钱曾在回信中夸他“译稿成就很大,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跳得灵活自如,令人惊奇”,但钱认同罗伯特·弗罗斯特提出的“诗是在翻译中失掉的东西”,许不这么看,他认为译诗不是“有失无得”,而是“有得有失”,如果能像薄柏用英文翻译希腊文 《荷马史诗》 一样“以创补失”,那就是“得多失少”;

  ———对朱光潜,许渊冲觉得朱师说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一切艺术的成熟境界”很有道理,翻译不也是这样的么,“不逾矩”求的是真,“从心所欲”求的是美,合起来便是“在不违反求真的前提下尽量求美”,但“不逾矩”是消极的表述,许渊冲骨子里更赞同贝多芬所说的“为了更美,没有什么规律是不可以打破的”。

  各路名家的观点就这样被许渊冲自由采撷,颇有点“六经注我”的意思。他像说绕口令一样阐述着自己对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理解:“道理是可以知道的,但不一定是大家常常知道的那个道理。翻译之道是可以知道的,但并不是直译之道。”

  能够“六经注我”的人必然有颗无比强大的内心。杨振宁曾为许渊冲的《追忆逝水年华》 写序:“我发现他对什么事都像从前一样冲劲十足———如果不是更足的话,就和60年前我们在一起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差不多……”能够让许渊冲的天性在数十载光阴中不被磨损,爱人照君功不可没。

  照君是个有故事的奇女子。她原名赵军。1948年,15岁的赵军来到西柏坡,从事密电码工作。第一次见毛主席时,主席问她叫什么,她答“赵军”。主席说:“昭君是要出塞的嘛!”从此,她将名字更改为“照君”。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前就参加革命的照君前途光明,“什么工作都任我选”,但她选择了读书,因而认识了从巴黎学成归来教书的许渊冲,两人于1959年结成伉俪。

  近六十年来,无论是逆境顺境,无论是爱人被造反派打板子还是成为出版社的香饽饽,照君对许渊冲的崇拜与爱慕像恒星一样永放光芒。许先生耳背,我每回给他家打电话都是照君老师接,她总是用最饱满的情绪,最华美的辞藻,热切赞美着自己的“男神”,“他太不简单了!”“他真是一个奇迹啊!”“你想想,他做的事还有别人能替代吗?!”……上天是如此眷顾许渊冲,让他品尝到事业和爱情的极致滋味。许渊冲本来就是一个自信、张扬的人,再加上这六十年被爱人捧着、护着、信着、敬着、赞着,他的感觉岂不好极了。90多岁敢向莎士比亚全集发起挑战,这绝对是需要舍我其谁、睥睨群雄的豪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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