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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译道独行侠
//m.auribault.com 2016-06-02 来源: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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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逾九旬挑战莎翁全集

  莎士比亚可不是那么容易译完的。莎翁一生创作了37部剧本 (编者注:另一说是38部) 和3部诗歌,共计40部作品。广为人知的有 《哈姆雷特》《奥赛罗》 《麦克白》 《李尔王》 四大悲剧和 《威尼斯商人》 《仲夏夜之梦》《皆大欢喜》 《第十二夜》 四大喜剧。

  凭一己之力翻译莎士比亚全集,是一块让人望而生畏的硬骨头:一是量大;二是莎士比亚时期的英语太过古典,今天读起来很费劲;三是双关语多,如何做到像原著一样含蓄又传情达意,这对译者功力是极大考验。

  在中国,第一个“吃螃蟹”的是梁实秋,1931年至1968年,他用整整38年才译出莎士比亚全集,该套全集的文字风格是早期白话体,在“信、达、雅”翻译标准中,他首要遵循的是“信”;第二位立此宏愿的是朱生豪,在1944年12月病逝之前,他用近10年时间呕心译出莎翁剧本31部半,准确说,朱生豪留给今人的是一套莎士比亚“准”全集,这套散文体的“准”全集译得相当精心,用词遣句讲究平仄、押韵、节奏,处处流淌着音乐美;第三位是方平,他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了对莎剧 《亨利五世》 的翻译,无奈六七十年代的政治运动使翻译计划停滞,此后才得以接续,一直译到2008年去世,至此译完莎翁三分之二作品。2014年,方平驾鹤西归6年之后,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由他主译的诗体版莎士比亚全集。

  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种种艰辛令人唏嘘。今天,许渊冲———这位九旬老人,怎敢放此豪言?

  许渊冲自有他的路数———化整为零,只看脚下。“我不去管它到底是37部还是38部,我就一部接一部译,一直译下去。”而每一部,他又化解为每一页、每一句。一天至少译出1000字,否则不睡觉。

  如此聚沙成塔,就有了让人吃惊的成果。今年4月12日,在45届伦敦书展开幕式上,许渊冲翻译的 《莎士比亚悲剧六种》 由中国国际出版集团、海豚出版社共同推出。该丛书包括四大悲剧及 《罗密欧与朱丽叶》 《安东尼与克柳芭》。翻开 《李尔王》,说到子女见钱眼开的那一段,许渊冲的版本是“父亲穿破衣,子女就不理。父亲有了钱,子女露笑脸。命运是娼妇,嫌贫又爱富”,而此前广为流传的朱生豪的版本是“老父衣百结,儿女不相识;老父满囊金,儿女尽孝心。命运如娼妓,贫贱遭遗弃”。

  在伦敦书展上同时推出的还有许渊冲中译英的汤显祖 《牡丹亭》。1616年,莎翁和汤公先后逝世。400年后的伦敦书展上,这两位中西方戏剧巨擘因为许渊冲的“牵线”,竟有了一次跨越语言、跨越时空的“相遇”。

  就在莎翁和汤公“相遇”时,许渊冲转身离开,继续他和文字的约会。他接着翻译了莎士比亚的 《威尼斯商人》和 《如愿》。《如愿》 即 《皆大欢喜》,许渊冲认为把书名译成 《如愿》 更为妥当,因为“有些恶人并不欢喜”。

  “中和之道”和“以理化情”

  他怎么可以如此高产呢? 许渊冲以“习惯”二字轻巧作答。

  《谈习惯》,这是西南联大 《大一英文读本》 选编的课文,作者是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讲的是“种下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种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种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许渊冲的很多习惯已经持续经年甚至是大半辈子:比如从高中起天天记日记;从大学起每天起床后译一首诗;从退休起20多年来夜夜工作五六个小时……年年如日,既是习惯,也是定力与信仰。

  为许渊冲的定力和信仰增加过沉甸甸砝码的一个人,当属哲学家冯友兰。1939年8月2日,许渊冲在联大听了冯友兰一堂关于“中和之道”的讲演,并做下摘记:“一个人可以吃三碗饭,只吃一碗半,大家就说他‘中’,其实要吃三碗才算‘中’。‘中’就是恰好的分量,四碗太多,两碗太少……”许渊冲曾以为,事情做到一半就是“中”,听了冯先生的讲演才明白中和之道是有一分热发一分热,有一分光发一分光。每天翻译1000字,既能保证翻译进度,又不耽误吃饭睡觉,这便是许渊冲践行的“中和”。

  许渊冲又为冯友兰的另一篇讲演做了摘记:“看见某甲打某乙,我们愤愤不平,但事后也就算了;如某甲打的是我,事后还是会愤愤不平的,这就是为情所累。应用哲学就要学会‘以理化情’,这样才能有情而不为情所累。”这话对许渊冲可谓“对症下药”。

  许渊冲爱生气,好争论,有人干脆送他绰号“许大炮”。他和赵瑞蕻辩论《红与黑》“谁红谁黑”的问题,同许钧讨论等值翻译和再创翻译的问题,对冯亦代反驳陈词滥调的问题,向韩石山回击自信与自负的问题,与江枫、陆谷孙、王佐良等激起“形似”与“神似”的论战……

  每次口舌相争或笔墨相伐,许渊冲均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一旦喷完写完,他又用冯友兰的“以理化情”成功疏解情绪。这时,他就天真到心无芥蒂以致“敌友”不分了。比如,许渊冲在出版 《追忆逝水年华》 回忆录之后,毫不避嫌、乐乐呵呵给老同学赵瑞蕻赠书,并在扉页题字,“五十年来 《红与黑》,谁红谁黑谁明白。”再比如,写完对韩石山的回击文章之后,许渊冲一时找不到发表的地方,竟一个电话打给韩石山,说想发表在韩主编的 《山西文学》 上。韩也不是俗人,欣然应允,两人成了忘年交。

  我本来不大理解许渊冲小孩子般的天真。那次去他家,我突然理解了。机缘是我对许渊冲说了句:“您的军功章有照君老师的一半哪。”他不干了:“怎么可能! 我出了那么多书,难道她占了五六十本?”一番振振有词,大意是尽管爱人把他照顾得蛮好,但和出书扯不上关系。我们认为不需要扯明白的,他都得扯明白,何消说那些他认为一定要扯明白的事呢! 对他而言,较真是必须的,但较真之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爱人还是爱人,老同学还是老同学,“不打不成交”还是“不打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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