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普吉沉船”：粗糙的气象预警机制和权责模糊的关系链

2018-07-12 16:35:11 澎湃新闻

　　7月5日下午17点44分，载有101人的泰国游船“凤凰”号在普吉府珊瑚岛倾覆。截至7月11日，事故已经造成47人死亡。

　　7月11日上午，就普吉岛沉船事故举行的每日例行发布会上，泰方对于是否发布了出海禁令这一问题，依旧态度暧昧，未正面答复媒体有关“沉没船只是否违反禁令出海”的疑问。“是否发布禁令是要根据天气预测，和旅行社以及船公司商量后才会发布，七月普吉的天气变幻莫测，难以精确预测，但是船长有责任在收到‘预警’后作出正确选择规避风险。”一名出席发布会的泰方官员说。

　　沉船遇难者“头七”已过，但这场悲剧的诸多疑团仍未厘清，焦点之一就是事发前的预警机制：多位亲历者表示，事发前并未收到相关的气象预警，但是泰方则坚称已经在7月5日之前发布了相关预警，并将责任归咎于船主一方。

　　在这场围绕预警机制的争论中，泰国气象部门、海事部门、港务局以及游船负责人、船长、导游和游客之间，形成了一条似乎定位明确，却又权责模糊、信任度有限的关系链。

　　“泰国的气象预警制度太过粗糙，和一些国际通用的以风浪级别来严格区分船只是否能出海不同，（泰国）只是一些天气预报，而这些预报的准确性和可靠度经常会打折扣。”泰国一位资深业内人士日前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无奈地感叹。

　　预警提示主要针对小船

　　澎湃新闻记者通过查阅泰国气象厅官网，发现其网站上发布的预警信息显示，7月4日以及5日两天都没有发布过任何天气预警。

　　泰国气象厅官网上发布的公告显示，6月21日到7月5日均没有发布预警，而南部气象中心发布的预警信息则未在该网站有所体现。

　　不过，在澎湃新闻从泰国气象厅南部气象中心（西海岸）获得的7月4日至7月5日间发布的三份气象预警文件中，第一份预警文件发布于7月4日上午11点——“天气预警1号（15/2018）”——主题为“大雨和强风的预警”。预警称：西南季风盛行于安达曼海和泰国南部西海岸，一些地区将有大雨和暴雨伴随着大风，并预计会持续下去。受影响地区包括Phuket（普吉岛）、Krabi（甲米）等省。

　　其中，该文件特别提到了“海浪将变得更强，可达2至3米高，主要受影响地区在安达曼海，特别是在雨区附近。所有船舶都应谨慎行事，位于安达曼海的小船应不要出海”。

　　第二份与第三份“天气预警第2号（16/2018）”和“天气预警第3号（17/2018）的预警内容与第一份相同，分别于2018年7月5日上午11点和下午4点发布，对泰国有效。在第三份预警中表明，预警时间为“2018年7月5日至12日期间”。

　　一名泰国南部气象中心的官员还向澎湃新闻强调，每天这些预警报告都会通过邮件、传真等渠道发送到各个相关部门，包括海事局、游船公司、旅行社等。“通常不会超过30分钟他们就可以收到预警通知。”他说道。

　　在随后的调查采访中，澎湃新闻通过向多名泰国海事部门工作人员求证，他们皆确定7月4日和5日泰国的气象部门都发了天气预警，但预警主要提示的是小船不要出海。

　　不过，如“凤凰”号和“艾莎公主”号这样船体超过10米的船只，按照泰方规定，则是可以出海的，即便码头上有挂旗限制，主要也是针对小船。

　　“这个天气预警，只是告诉你相关信息，它有时会发三天甚至六天后的（天气预报）。从文本上来看，就是某某时候会有降雨，请船只慎重出航，小船建议尽量不要出航。”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普吉岛游船公司老板告诉澎湃新闻说，来自气象局的天气预报往往并不能直接决定当天出海与否，具有的参考意义往往有限。

　　一位来自中国交通部、前往泰国帮助处理事故的官员也对澎湃新闻表示，气象局发布的天气预警并不等同于禁航令，由于各船大小、条件各不相同，一艘船是否出航，船方往往是做最后决定的相关方。

　　挂旗子由多方定，泰海事厅“甩锅”？

　　而在当地船主和船员在实际生活中，码头每天会有水警挂出警示旗，这是出海与否的一个参考依据。

　　据多名泰国海事部门工作人员介绍说，负责挂绿色或红色的出海旗（在出海码头旗杆上悬挂的旗子，红旗代表禁止出海，绿旗代表可以出海——编者注）的是当地海事部门或者码头管理部门。

　　多名船员——包括同“凤凰”号一同倾覆的“艾莎公主”号船员——向澎湃新闻回忆说，5日上午挂出的是绿色旗帜，并以手机图片为证。他们表示，绿色意味着风浪提醒但非强制禁止出海。5日下午4点，船主确有收到风浪警报，但游船当时已经出海在返航途中。

　　“凤凰号”所属的潜水公司TC DIVING（简称TC）法人代表陈雅婷此前在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也表示，事发当天自己没有收到预警信息。“当天码头天气标识旗为绿色，不然船不会出海。出海前风平浪静，码头各公司船只均正常出海。”她说。

　　“艾莎公主”号上的一名船员对澎湃新闻说，事发当天自己没有收到相关预警。“所有的公司、船务、旅行社，他们都在出船。”他说，“如果有预警，网上、我们的导游群里都会发出来，但当时是没有的。”

　　这位船员补充道，7月5日海事厅出预警时，已经是当天下午4点多，但那时所有的船都已经出海了。“我当时看脸书，其他人也说下午四点钟才发预警，那个时候已经没任何意义了。”他说道。

　　不过，在泰国普吉府搜救中心10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泰方官方发言人对澎湃新闻表示，海事厅负责挂旗子，挂旗子前一定会先得到气象局发布的相关信息，再和船员和船长沟通后悬挂。

　　由此，挂何种旗子成了多方决策的结果，但责任主要归咎在船长身上。这位发言人称，船长对天气状况负有主要责任，船长需要自己进行判断。

　　而在普吉岛的多位潜水教练表示，在天气恶劣时，他们所在的潜水店或船公司往往会收到禁止出海的通知。

　　当地另一名潜水教练此前对媒体表示，当天气恶劣时，船公司会接到停航通知，码头也会关闭。他们这些教练、导游等是通过与船公司联系才会确认当天是否出海。他们自己也会看一个叫windguru的App，以判断当天的天气情况。

　　早前，普吉岛当地的一潜水教练对《科技日报》表示，5日当天所有潜水店都没有收到禁止出海的通知。这名教练说，预警一般会于头一天下午之前下发，通知到潜水店和船公司，公司再告知教练和顾客，第二天安排的出海行程也会全部取消。而这一次，“无论预警下发的流程是怎样的，码头上都没有收到通知。”

　　一家在普吉岛拥有120多艘游船的公司负责人此前对媒体介绍说，在普吉岛，决定当天是否出船需要层层决策：负责船只管理的港务局根据天气状况判断能否出船；游船公司的负责人根据经营情况判断，船长根据经验判断；旅游团领队、游客决定是否出船。澎湃新闻记者李佩刘栋汪伦宇

编辑：昕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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